余三勝見狀,便又舊事重提了,“沐姐兒,你就是教出了墨云,可辛辛苦苦在外頭做一月也未必趕得上我們在宮中服侍貴人得一次的打賞多。你要不考慮下,還是拜我為師吧?我可以帶你入宮學習,見識最好龗的廚藝。”
他想想,狠了狠心又道,“你要想多學點東西,再拜我師兄,就是宋思源他爹為師也行。日后你就是不愿入宮中,去他家的酒樓學習也行啊。總是咱們師門一家,萬事好商量。怎樣?”
不管念福答不答應,都被這份誠意感動了。
這個時代極重衣缽傳承,老師可以有若干個學生,但學生只能有一個老師。如果沒有得到老師的許可改投他人門下,那是非常大逆不道的。
就好比歐陽康吧,他雖然曾經做過吳勉的學生,可現在既然是得到蘇澄公開承認,是他能夠登堂入室的弟子了,那他此生就只能認蘇澄一個正牌先生。
天地君親師,蘇澄說要他養老的話可不是玩笑,如果蘇澄老了沒有更親的子侄,那歐陽康必須象侍奉親爹般侍奉他終老。
可余三勝眼下為了收她為徒,居然允她再跟別的師父學藝,這樣的讓步可算是極其有誠意了。
可還沒等她想好要不要答應,有人出聲了,“為了搶人徒弟,連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都使得出來,姓余的,你還要不要臉?”
當滿身炭灰的老人蹣跚著走出來時,余三勝愣住了。要不是那一聲姓余的。他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好半天,他才試探著問,“小師弟,是你?”
祝四霖冷冷瞥了他一眼,“我早就被逐出門墻,不是你的師弟了。姓余的,沐姐兒是我徒弟,跟你無關,你少來打她主意!”
呃?她什么時候拜他為師了?
念福有點發懵,卻聰明的知龗道此時最好閉上嘴巴。退開一步。看這兩人師兄師弟神馬的。肯定有什么相愛相殺的狗血情節,搞不好還有什么師姐師妹在其中翻云覆雨,她最好不要插手為妙。
相較于祝四霖的渾身是刺,余三勝分明顯得感慨得多。望著昔日同門之中最年輕最帥氣的天才師弟。如今竟淪落得跟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他搖著頭唏噓不已,“二十多年了,師弟你怎么弄到如此田地?這些年。你是怎么過的?”
祝四霖咧嘴,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怎么?看我過得如此模樣不正合了你們的心意?你還不趕緊告訴師…蔡大師傅一聲,看他當日的決定有多英明?”
余三勝眼中掠過一陣傷痛,“師父,他老人家十二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祝四霖渾身一震,終于收起了那渾身的刺,眼神錯愕而難以置信,“你說什么?他…他走了?他身體那么好,一向又最會惜福,怎么會去得這么早?”
余三勝難掩傷悲,“再惜福,遇到兵禍又能怎樣?師父不是壽終正寢,是被人給亂刀砍死的!”
“誰殺了他?到底是誰?”祝四霖明顯激動起來,渾身顫抖著,似是隨時要跟人拼命。
這副模樣卻看得余三勝大感寬慰,“是一伙亂兵。也不知龗道都是些什么人,當時我們師兄弟幾個正好都不在他身邊,連師父他老人家的最龗后一面都沒人見到。只是后來打聽到給他收尸的人說,師父臨死前還念叨著你的名字。”
祝四霖聞言迅速扭過頭去,可從念福的角度看過去,剛好看到他潸然淚下的臉。
吸了吸鼻子,祝四霖在衣袖上蹭掉眼淚,又倔強的轉過頭來,“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反正我已經不是他的徒弟了。當然,他養我教我一場,我死之前,總會去他墳前磕幾個頭,謝他的大恩。但是咱們一碼歸一碼,姓余的,你干嘛來搶我徒弟?”
余三勝見他把話題又扯回來,再看念福一眼,有些不太相信,“她已經拜你為師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念福也很好奇。
“就在十四那天。”祝四霖說得毫不含糊,“她自己點頭愿意拜我為師的。”
念福想起來了,忙道,“祝師傅,我說過,我不能改姓…”
從前不可能,當找到沐紹勤之后,就更不可能了。爹都沒了,再改姓,那還是個人么?
“這里沒你的事,一邊呆著去!”祝四霖狠狠瞪了她一眼,望余三勝道,“這個徒弟反正我是收下了,你要想搶,得先問過我答不答應。”
“你這又是何必?”余三勝想喜上加喜,“師弟,師父到死都還念著你的名字,足見他老人家并沒有真的想把你逐出門墻,只要你到他墳前磕個頭,承認當年是你錯了,咱們依舊是師兄弟。到時一起收沐姐兒為徒,豈不皆大歡喜?”
“不可能!”祝四霖斷然回絕,“當年的事本就不是我錯,為龗什么要我道龗歉?”
“師弟,你怎么事到如今,還如此倔強?”余三勝忍了幾忍,想把話說得委婉些,“你是有天份,這一點,不僅我們幾個師兄都承認,連師父也說,咱們師兄弟幾人中唯你天分最高。只要不把那天份弄到歪門邪道上,將來噙你成就最大。可你——”
“我怎么了?”祝四霖將他打斷,忿然道,“我不過是把師父的做法改進了一下,怎么人人都說我欺師滅祖,大逆不道?這世上人有千千萬,就有千千萬種喜好與口味,為龗什么非要一板一眼,一菜一味?”
余三勝氣急,到底忍不住翻出舊賬,“你的做法更好?那為龗什么當年比試時會輸得一敗涂地?連腿也給人打斷?”
祝四霖瞳仁猛地一縮,溝壑遍布的臉上是那樣的不甘忿恨。屈辱與傷痛。
余三勝看得不忍,又溫言道,“師弟,你就承認了吧。雖說廚藝需要創新,可你所謂的什么菜只須重形意,不必拘泥格式什么的完全行不通,千百年祖師爺傳承下來的做法畢竟有他的道理在。你老是異想天開的什么要用火來激發出食材最本質的味道,雖也有些道理,但絕不是廚藝正道。用來一時的嘩眾取寵可以,但絕不能長久。看你這樣子。這二十年來受到的教訓還不夠嗎?難道你還要再輸一次。再給人打斷一次腿?”
祝四霖倔強之極,絕不低頭,“我當年會輸并不是因為我的方法錯了,而是我那時身體出了點問題。所以才沒能完成那道火樹銀花。不過——”
他忽地指著念福。“我現在有徒弟了。用不了一年半載。我徒弟絕對能完成這道菜!到時我會親自送到師父墳前,讓他看看,當年到底是我歪門邪道。還是他頑固不化!”
“你太過分了!”余三勝沉著臉,怒道,“師父都已經走了,你還要他不能入土為安嗎?”
“你這么說,是不是心虛?還是說,師父一早就知龗道他其實是錯的,就是不敢承認!”
“尹四霖,你夠了!我讓著你并不是怕你,你要再這么蠻不講理,可別怪我不客氣!”
“那你想怎么樣?想動我么?那來呀,你來呀。又不是沒被你們打過!”
眼看兩個加一起一百好幾十歲的人是真有干架的意思,念福趕緊一招手,帶人上去把兩人分開了。
“你們這是怎么了?有話好好說不行么?”
“我跟他沒什么好說的,讓他走!”
眼看祝四霖紅著眼瞪著余三勝,完全一副仇人表情,念福知龗道多說無益,趕緊把人把祝四霖拉進里面客廳,這邊送余三勝出龗去。
“余師傅,真對不起,在我家里出了這種事,快消消氣,改天我再親自登門賠不是。”
“不關你的事。”余三勝雖然火大,但理智不失,長吐了一口氣,他也心平氣和下來,“我們師兄弟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得了的。唉,算了,不提。眼下知龗道他還活著,我心里也好受些。不過看他那樣,估計這些年過得不太好。我這兒有些銀兩,沐姐兒你先拿去,別說是我給的,照管照管他吧。”
“不用了。”念福要把錢推回去,可余三勝還是使勁塞了來,忽地望著她,露出幾分猶豫。
“怎么了?余師傅你有話就直說吧。”
余三勝苦笑了下,“我今天其實真是沒臉來的,上回央你做豆腐花,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想跟那些貴人打交道。我也是答應你的,可到底還是做不到。”
念福錯愕了,“不會吧?又有人要找我麻煩?”
“是平國公夫人。”余三勝也覺頭疼無比,“她幾次三番打發人來問上回的豆腐花究竟是誰做的,說要是再不說,她就要親自來尋人了。”
要是從前,念福還不至于怎樣,可她如今已經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她雖無法改變自己的姓氏,卻巴不得離沐家那些破事越遠越好。
“余師傅,求你了,千萬別把我供出龗去。要不,你就說是陸姑娘做的吧。要是他們二回還要,我可以再做了給她,只千萬別把我供出龗去。”
其實余三勝也是這樣想的,只是要他主動提出就太不合適了,眼下既然念福愿意,那他就好辦了。
“你放心,就算我把瀅兒報上去,可若是她因此得到的賞賜,都會拿來給你的。”
如此最好。
走前,余三勝躊躇半天,還是對念福道,“其實你要拜我師弟為師也好,看他這副樣子,我心里也難受得很。沐姐兒你是個好姑娘,要是你肯做他徒弟,我也能多放些心。我這個小師弟,雖跟我們有些理念不合,但的的確確是個極有本事的人。只他后來改投的師門規矩有些怪,你們一會看看要怎么解決吧。要不行,我還是可以收你為徒。”
他望著女孩,誠心誠意的告訴她,“只不要浪費了你自己的天份。”
(臨近月末,粉紅榜實在是太兇殘了。好不容易爬高一點,一下子就被擠下來了。大家要是還有票就支持下哈,謝啦。今天還是有3更哦,呃,估計到月底都會一直3更滴。別人3更6K,偶可是9K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