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念福總算是回家了。
家里靜悄悄的,全不似往日熱鬧。
人都上哪兒去了?念福還在納悶,忽地迎頭撞見蘭姑,彼此都嚇了一跳。
可吃驚過后,蘭姑先急問起來,“姐兒你這一天到底上哪兒去了?讓大少爺好找!”
念福納悶,“他找我干嘛?”
蘭姑也不知道,歐陽康苦于找不到念福,已經把全家人手都帶出去尋人了,連小舞小柳都沒拉下,只留了蘭姑和章大嫂在家留守,現在他到哪兒去了,她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念福眨眨眼,“那咱們先吃飯吧。”
她都快餓死了,雖然在祝四霖那兒喝了碗雞湯,可那點東西怎么飽肚子?她還足足干了一天的活,能量消耗巨大啊。
可蘭姑瞪大雙眼,以為自己聽錯了,“吃…吃飯?可大少爺還沒回來!”
“那你知道他在哪兒嗎?如果知道就去通知他一聲,要是不知道的話,不如在家安心等著,他遲早會回來的。我真的好餓,你要不吃,我先吃了。”
這種時候光著急有什么用?就算要尋人,也得先填飽肚子不是?
看念福真的叫章大嫂給她添了飯菜吃起來,蘭姑滿肚子都是忿忿不平。
枉大少爺這么在意她,一時不見了就要滿世界尋人,可你看看她,可有半分著急的模樣子?反而一回來就要吃飯,還吃得這樣香。何曾有一點把她家大少爺放在心上?
念福吃飽喝足時,終于有人回來了。不是歐陽康,是他打發個小廝回來了。歐陽大少雖然著急,可也不算太笨。差不多隔一個時辰就打發個人回來看看,要是念福出了什么事他也好及時回來照應。
唉,這年頭,沒有企鵝圍脖什么的,實在是不太方便了。
等念福見到歐陽康時,確實有點不好意思。大冷的天,他都找出滿頭大汗了,足見辛苦。想上前表示下慰問,卻不小心打了個嗝。
“什么味兒?”歐陽康眉頭一皺,本能的往后讓開寸許。
韭菜蝦仁。念福更加不好意思的半捂著嘴退開半步。吃得太飽。一時沒忍住。“你找我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
歐陽康狠狠剜了她一眼,心說那么大的事你也不著急。回來得這么晚也不打招呼,你好意思么?
偏蘭姑心中不滿,還要上前煽風點火,“姐兒今天可是遇到個極高明的廚子,喝了碗極好的雞湯呢。”
呃…這是念福方才跟章大嫂閑話時透露的,沒想到給她聽了去,還拿出來說嘴。
可蘭姑卻不覺得自己做錯什么,她又不是背地里挑撥離間,她是堂堂正正當著兩人的面實話實說,有何不可?
歐陽康心里頭的氣更添一層。心說就為了點吃的,至于么?心里有氣,那話自然就不好聽了,“我還當是什么大事,原來是找地方吃好東西去了,也不打發人回來說一聲,你是存心要讓人急死么?”
念福惱火的看了蘭姑一眼,忍氣吞聲的解釋,“不是這么回事,是我早答應人家的,結果柳兒給忘了,今天在高爺爺那里時突然想起來了,才趕著去的。”
“那你就不知道打發人回來說一聲?”
“我看著天色尚早,要是晚上我肯定會說的。”
“可白天難道就不會出什么事?”蘭姑突然又插進話來,“你知不知道大少爺為了找你,中午連飯都沒吃?”
歐陽康原本沒這么生氣的,可給蘭姑這么說的他也越來越生氣了。
偏念福心里覺得委屈,她也窩著火,蘭姑說一回她當沒聽見,這樣反復挑事,算怎么回事?
“蘭姑你有完沒完?眼下是我跟他說話,你干嘛這么多話?”
可她這一發脾氣,不僅是蘭姑,連歐陽康心頭的火也又添了一層,“你還有理了?讓人說兩句又怎么樣?這事本來就是你不對!”
“我到底有什么不對了?”當著滿屋子人面,念福臉上掛不住,也給惹毛了,忿然道,“難道我就沒有一點自由嗎?不過是回來晚了些,又不是故意的,你到底是發了哪根神經不對,要沖我發這么大的火?”
“我神經不對?”歐陽康給她搶白得火冒三丈,心中又冤又氣,“對,我是神經不對!所以我吃飽了沒事干,一聽說你爹的消息,就火燒屁股的回來找你!我蠢,我笨行了嗎?我就應該不急不慢,事不關己的坐在那里該吃吃,該喝喝,而不是跟個傻子似的,滿城去尋你!”
宛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念福回過味來,只覺整個人都傻了,半天反應過來,頓時血往上沖,撲上去抓著他的胳膊,“你…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歐陽康怒極,一把將她甩開,“你現在著什么急啊?反正天色尚早,你慌什么?”
“歐陽康!我錯了還不行嗎?是不是要我給你跪下認錯?”念福捏著拳頭,憤怒的看著他,可那微微顫抖的身軀和聲音,還是出賣了女孩的緊張,“你把話說清楚,快說清楚!”
再睨她一眼,看著女孩明媚鳳眼中迅速泛起來的水汽,歐陽康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他這是怎么了?他干嘛要跟她吵架?他不是很著急的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她的嗎?他不是早決定了無論怎樣,都陪她一起面對的嗎?這節骨眼上,正經事不說,生的哪門子閑氣?
哽了哽,歐陽康眼神微閃的告訴女孩,“你爹…先生認得他。”
夠了,只要這一句就夠了。
念福霍然轉身,抬腳就往外跑。
蘇澄認得他是嗎?那就去找蘇澄!通濟坊,她知道地方!
“你跑什么?旺財,你跟著瞎跑什么?快回來!”
小狼崽子不回來,它很聰明的,它已經知道了,跟著主人就不會錯!
歐陽康在念福背后大嚷,她聽見了,卻又似乎什么也聽不見。她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快跑,快跑!跑得快一點,就能早點找到那個人,找到她爹了,對不對?
蘭姑看著她的大少爺跺一跺腳,只來得吩咐鐘山好生看著家,就又追了出去。
他不吃飯了嗎?可沐姐兒都吃過了!
他不累嗎?他進門到現在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
不知道為什么,蘭姑心里又氣又酸,突然很想哭。她那個又蠢又笨又傻里傻氣的大少爺,怎么就沒人心疼呢?
入了夜的京城依舊是喧嘩而熱鬧的,就算這么冷的天也不例外。可念福卻看不見街上的行人,也聽不見四周的喧嘩了。她只聽得到風聲在耳邊呼嘯,她只看得到房屋一棟棟在她身后倒下。
直到,看到那扇掛著小杜酒坊的大門。念福奮起最后的力氣,直直的沖了進去!
咣當一聲,下人還來不及稟報,里屋的門就給大力撞開了,把燈下的三人都唬了一跳。
門口的女孩鬢發散亂,臉蛋紅撲撲的,半是給風吹得,半是跑得。小毛團跟在她腳邊,伸長了舌頭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女孩也沒好到哪里去,扶著門框半天說不出話來,只那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睜得大大的,里面亮得好象燃著兩團火!
這里有兩個是念福認識的,還有一個是她不認識的。那又有什么關系?
“念福,你怎么來了?快進來坐!今天阿康也是奇怪,莫名其妙扔了句話就跑了,還不讓我們出門,這究竟是怎么了?”
念福越過杜川,直直的走到蘇澄面前,定定的看著他,喉頭哽了哽,才從牙縫里擠出話來,“你,認得沐紹勤?”
沒想到她會突然問出這么一句話,蘇澄略有些吃驚,“你們怎么都問起他?”
“因為…”念福突然有些怕了,牙齒開始不受控制的打架。她不知道自己問下去,會得到一個怎樣的結果。
有人在她身后說話了,一樣喘著粗氣,卻控制得稍好,“因為沐紹勤,有可能是她爹。”
歐陽康走進來,“先生,您那兒,不是有本沐紹勤的文集么?”
“你們說的是這個?”梅寄生揚一揚手,亮出一本被燒毀半個角的厚厚書冊。那沒有被燒毀的右下角,端端正正寫著三個字,沐紹勤。
“給我!”女孩忽地如凌厲小獸般撲過去,將這本泛黃的冊子搶到手中,專注的目光一筆一劃的描摹著那三個字,似是要確認它究竟是不是真的。
梅寄生頗覺古怪,“沐紹勤是你爹?你有什么證據?”
“我就是證據!”念福被問得很憤怒,“你把他叫出來,讓我跟他對質!”
梅寄生嚇了一跳,倒是蘇澄凝重的看了她一眼,杜川已經會意的讓下人們都離開,還把房門關上了。
這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嗎?歐陽康只覺心頭似籠上一層陰影。
看念福情緒過于激動,只怕問她也說不出什么話來,蘇澄問歐陽康,“你來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老師都如此慎重,歐陽康吸了口氣組織了下語言才道,“十幾年前戰亂之中,有個自稱是沐紹勤的人跟沐姐兒的娘成了親,卻又在生下她之前離開了她們母女,并留了個升平坊的地址,說如果有事,就讓她們母女去那里找他。可我們一來京城就去打聽了,根本沒有這個人。先生,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象麻辣燙很受歡迎耶,看來大家都很愛這個,我能說自己也很愛么,要是味道好的,還會吃得收不住。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