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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朝天闕?哦,朝天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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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八哥你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孚王說道,“六哥是什么?雙親王俸!世襲罔替!大清開國以來的第十位!這頂鐵帽子,關三哥自個兒還沒有呢!”

  頓一頓,“準六哥退歸藩邸的上諭,是怎么說來著?嗯,‘無恭親王無今時局面’!這個獎諭,高的不能再高了吧?我的印象中,就是關三哥自個兒,也沒有得過這樣高的獎諭吧?

  再一頓,“他們兩個,哪兒就翻臉了?我看,好得很呢!”

  睿王的臉色,陰晴不定。

  “還有,”孚王繼續說道,“瞧瞧人家老睿!宗室銀行總裁!八哥你說什么‘上頭不會拿緊要位子籠絡親貴’這宗室銀行總裁,手里捏著大幾百萬兩的銀子,難道不是緊要位子?哎,你不能自個兒沒占著什么‘緊要位子’,就疑神疑鬼啊?”

  說到這兒,笑了一笑,“當然,我后一句話的原話,不是那么說的,不過,大致就是那個意思了吧!”

  這是孚王第二次“大致就是那個意思”。

  睿王有心想說,“那大幾百萬兩銀子,并不是捏在我的手里”,可是,轉念一想,這個話一出口,就是附和鐘王的“上頭不會拿緊要位子籠絡親貴”了,囁嚅了一下,到了嘴邊兒的話,又咽了下去。

  “哎!對了!”孚王好像想起來什么似的,猛一拍大腿,“你說,我在八哥那兒折騰個什么勁兒呢?要說和關三哥走的近,宗室里頭,哪個比得了你老睿啊?”

  微微一頓,“這個木鐘,我該向你撞才對啊!”

  說著,站起身來,一揖到地,“老睿,拜托了!”

  這就太尷尬了!

  老于世故如睿王者,亦不由有些手忙腳亂,趕緊站起身來,也不好去扶,只能請下安去,“九叔,你這是做什么?我怎么當的起?”

  孚王直起身,一邊兒來扶睿王,一邊兒“哈哈”一笑,“這有啥當不起的?就是個意思嘛!你懂的!”

  重新落座之后,睿王定了定神,說道:“九叔的壽筵,我一定努力巴結!‘下海’就‘下海’,妝扮起來就妝扮起來!不理言路上那班迂夫子了!九叔說的對,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呀?咱們自家老少爺們兒票個戲,礙著誰的事兒啦?不理那些閑言碎語了!咱們叨九叔的光,好好兒的樂他一天!”

  這番話,雖然說的豪爽,可是,“撞木鐘”什么的,輕輕的就放了過去;之前孚王說的那一大篇兒話,更是好像沒有說一樣。

  孚王眼中波光一閃,隨即“呵呵”笑道,“好!那我就謝過了!嘿,這一回,我這個面子,可大了去了!”

  頓了頓,“嗯,從你這兒出去,我再去心泉五哥那兒打個磨旋兒,看看他可不可以能者多勞,皮黃之外,再說一段‘子弟書’?”

  “是啊!”睿王摸了摸花邊花白胡子,微笑說道:“心泉貝子的‘子弟書’,四九城頭一份兒!就不說‘此曲只應天上有’,也是‘人間哪得幾回聞’了!上一次聽他的‘子弟書’,還是在正月初二寧壽宮的‘曲宴’上”

  微微一頓,“這一回,托九叔的福,我再飽一回耳福!”

  “‘子弟書’介乎書、戲之間,”孚王說道,“說到正經的說書,哎,老睿,你曉不曉得,如今四九城的書場,各‘大響檔’中,哪一出書,排名第一啊?”

  睿王對“正經的說書”,并沒有多大的興趣,也不同于原先的王,喜歡“微服”混跡于茶樓酒肆之間,如何曉得?

  “不曉得這要請教九叔了。”

  孚王微微拉長了調子,“《精忠說岳》!”

  《精忠說岳》即《說岳全傳》。

  睿王微微一愣,“哦?”

  “是家里人回來跟我說的,”孚王說道,“我有點兒奇怪,原先,《精忠說岳》排不進‘大響檔’前三甲啊!怎么一下子就風靡起來了呢?”

  頓了頓,“那個下人說,這不,南邊兒剛剛大祭了岳爺爺嘛!這個消息,全國都傳遍了,傳到北京,書場自然也要趕這個熱鬧的,于是,《精忠說岳》的排名,就一路沖到了第一位了!”

  說到這兒,笑了一笑,“哦你,‘岳爺爺’什么的,是那個下人的原話。”

  “呃…是。”

  “聽他這么說,”孚王繼續說道,“我倒是來了興趣,于是嗎,就叫了一個條子叫什么‘大老王’的,說是四九城說《精忠說岳》說的最好的一個;可是,聽了之后,覺得亦不過如此這個‘大老王’,畏手畏腳的,沒什么精氣神兒,不帶勁兒!”

  頓了頓,“當然,也可能人家在書場里不是這個樣子,到了我那兒,別的不說,心里有一定嘀咕,你們滿洲人,和宋朝時候的金國,不是同一個祖宗嗎?聽《精忠說岳》,什么意思呢?哈哈哈!”

  睿王陪著干笑了幾聲。

  臉上,卻再一次微微變色。

  “好了,”孚王說道,“閑白兒嘮的差不多了,也不便再打擾了,老睿,麻煩你派人過去問一聲,我那口子,是和我一塊兒回去呢?還是怎么著?”

  下人很快就來回報,八福晉說了,同八王爺一塊兒回去。

  “好,”孚王說道,“那我就告辭了!老睿,咱們后兒見!”

  睿王將孚王一直送到二門,他們到達二門之前,孚王福晉已經上了車子,因此,睿王一直沒有見到孚王福晉的面兒,也不曉得,為什么這夫妻倆要一起過睿王府來?

  看著孚王上了車子,出了大門,睿王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一張臉就放了下來,變得異常陰沉。

  下人們都不曉得,王爺為什么突然不高興了?一個個規規矩矩的候著,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睿王的面色,漸漸的恢復了,轉過身,慢慢兒的向上房走去。

  來到上房,一進里屋,便看見福晉坐在梳妝臺前,身上罩了一件專為梳頭用的月白緞子長背心,一頭青絲散了開來,五、六個侍女團團的圍著,綰發的綰發,通發的通發。

  睿王不由奇怪:這是干什么呢?

  福晉是和自己一塊兒起的床,早就梳洗過了呀!

  睿王福晉從鏡子里看見丈夫,也不轉身,笑著說道:“王爺下值啦?我這兒正忙著,沒法兒起來招呼王爺春香,趕緊叫人替王爺更衣!”

  就是說,這一屋子的侍女,個個都“正忙著”,個個都騰不出手來“招呼王爺”。

  梳個頭,都得著這樣大的陣仗嗎?

  這時候,睿王才看清楚,屋子里頭,一共六個侍女,其中兩個,十分面生,但度其穿著氣度,卻絕不是下等丫鬟就是說,這兩個侍女,不是睿親王府的。

  自家有頭臉的大丫鬟,睿王沒有不認得的。

  他不由更加奇怪了。

  睿王來到次間,春香將他交給兩個小丫鬟,掉頭就往里間走,“哎!”睿王叫住了她,“我說,你們這一個個忙乎乎的,在里頭做什么名堂呢?”

  春香抿嘴兒一笑,“待一會兒王爺就曉得啦!我可得趕緊進去,不然漏掉了哪一段兒,可就學不會了!”

  說罷,轉身進了里間,留下睿王一個人,在外頭老大的納悶:

  “漏掉了哪一段兒”?“可就學不會了”?什么意思啊?

  除下朝服朝靴,換上便袍便鞋,睿王再次踱進里屋。

  一進屋,不由眼前一亮。

  睿王福晉身上的月白緞子長背心已經除了下來,六個侍女,分立兩旁,將整張梳妝臺讓了出來。

  顯然,這個梳頭的活計,已經告一段落了。

  侍女們看見他進來了,齊齊的蹲了一福,“給王爺請安!”

  睿王微微頷首,然后往睿王福晉頭上看去,只見三千青絲,攏在頭頂,綰成一個極大的髻,上面沒有“大拉翅”,沒有簪子、扁方,只有一個雕鏤繁復的白金發箍,亮閃閃的。

  他心中一動:這個發式,我是見過的啊!

  呃,在哪兒見過的呢…

  突然就想了起來,不由輕輕的“啊”了一聲。

  聽到睿王的驚嘆聲,睿王福晉得意的笑了,轉過頭來,扶了扶自己的發髻,“怎么樣,王爺,好看么?”

  睿王沒有直接回答睿王福晉的問題,“這不是皇上的…”

他想起來了  皇帝由潛邸移蹕紫禁城的那一天,不入八分輔國公以上親貴、在京從四品以上官員,齊聚天街,迎接圣駕,睿王自然也在其中,雖然,跪在地上,按規矩不能仰視,但脖子不抬,眼珠子卻是可以轉動的,一瞥之間,還是看清楚了:

  “黃金馬車”上下來的皇帝,頭上沒有“大拉翅”,梳的不是“旗頭”,而是一個大大的髻就是妻子目下的這種發式。

  “是啊!”睿王福晉笑盈盈的,“就是皇上梳的那種發式!”

  微微一頓,用撒嬌的口吻,重復了一遍方才的問題,“王爺,到底好不好看嘛!”

  睿王躊躇了一下,說道,“好看倒是好看,可是,這會不會有些…僭越了?”

  “!”睿王福晉笑嗔道,“王爺想哪兒去了!目下,年輕的王公眷屬里頭,十個倒有五個,在梳這種‘朝天髻’呢!哪兒就‘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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