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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 沖啊一切為了皇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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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多利亞公主姊妹覲見兩宮皇太后的第二天,上海那邊兒,一大早,楠本稻即攜女登船,四天之后,到埠天津,早已等候在大沽碼頭的車子,將她們娘兒倆直接送到火車站,首途北京。

  到達北京之后,楠本稻母女被接去了朝內北小街的軒親王府。

  次日,楠本稻進宮,請安,請脈。

  不過,楠本稻進宮的第一件事情,還不是“請安、請脈”,而是前往太醫院,拜會相關人員——院使王守正、左院判魏吉恩、右院判韓一翰。

  這是必須的。一來呢,楠本稻這一回,相當于過來搶太醫院的生意——且是太醫院最重要的一單生意,不能不有所敷衍;二來呢,皇帝的“喜脈”,出于王、魏、韓三人的診斷,這里頭也有一個“交接”的問題。

  楠本稻一出現,非止太醫院,整個紫禁城都轟動了——

  這是大清開國以來,第一位正經的女“太醫”吧?雖然,楠本稻的“編制”并不在太醫院,可是,她既是正經的“御醫”,冠以“太醫”的銜頭,也沒有什么不對吧?

  本來,被搶走了一單天字第一號的生意,王、魏、韓三個,心里不能沒有些吃味,可是,待見了楠本稻的面兒,立馬手忙腳亂,甚至有點兒瞠目結舌了——再也沒想到,這個楠本稻,竟是個絕美的女子!而且,竟是個黃、白混血的!

  再一想,她非但做過圣母皇太后的“私人醫生”,更是輔政軒親王的“私人”,而此女雖然徐娘半老,依舊姿容艷麗,嘿嘿,就和輔政王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也不稀奇!如是,巴結、討好還來不及,哪里還顧得上泛酸呢?

  尤其是王守正,他是最曉得在穆宗“邪毒”一事上,輔政王是如何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就連圣母皇太后,何等厲害的一個角色,都被其擺弄于股掌之上,身不由己?而自己,小小一個太醫,與聞天字第一號的機密,事后非但沒有被滅口,反而由左院判升了院使,因此,對于輔政王,王守正的畏懼、感激,都到了骨髓里,這位楠本先生,既是輔政王的“私人”,那不簡直就是…我的那啥了嗎?

  啥呀?

  不好說“主子”——太過了;那就“堂官”?也不對,太醫院,我就是“堂官”呀!

  哎,反正就是那個意思了!

  嘿嘿!

  王守正以下,三位太醫院的首腦,一口一個“楠本先生”,口口聲聲,“一切都仰仗楠本先生主持,我等竭心盡力,追隨驥尾”,云云。

  聽起來頗有些肉麻,不過,仔細掰扯掰扯,也不算太過分:楠本稻的品級,竟比王院使還要高些——楠本稻的“恭人”,是四品;院使呢,不過正五品的官兒,實實在在,矮了人家一頭。

  想當初,穆宗“見喜”的時候,母后皇太后倒是承諾過,如果穆宗皇帝大安,就給王守正一個四品京堂,可是——

  唉,那也不必多說了。

  王守正的舉止,還算從容,魏吉恩、韓一翰兩個,卻都有些神魂顛倒的樣子,尤其是魏吉恩,目光閃爍,幾乎不大敢直視楠本稻了,覷上一眼,面紅耳熱,心跳半天,楠本稻在太醫院不過呆了半柱香的時間,魏吉恩掌心、額頭,都見汗了。

  出太醫院,入乾清宮。

  西暖閣覲見。

  磕過了頭,行過了禮,皇帝即命賜坐。

  楠本稻大大一怔,她曉得,乾清宮暖閣賜坐,是親王、郡王才能有的恩典,尋常一品大員,都無此待承,不由惶惑的看向和皇帝并坐于榻上的輔政王,輔政王微微頷首,楠本稻只好謝恩,斜簽著身子,沾著椅子邊兒坐了。

  皇帝覷著楠本稻,含笑說道:“喲,楠本先生原來生的這么俊的?之前,我可是沒有想到呢!”

  楠本稻也沒有想到,皇帝正經第一句話,居然是什么俊不俊的,不由紅云上面,站起身來,欠一欠身,“皇上金賞,臣妾惶恐!不過,‘先生’二字,臣妾…萬不敢當。”

  皇帝一笑,指了指關卓凡,說道:“對楠本先生,他是一向稱先生而不名的,我呢,夫唱婦隨,并沒有什么不應當的。”

  “夫唱婦隨”自然是應當的,不過,皇上是君,輔政王是臣,若說誰唱誰隨什么的,難道不是應當“婦唱夫隨”嗎?

  楠本稻不敢再在這個題目上糾纏了,低聲說道:“是,臣妾感激天恩。”

  “先生坐!”

  待楠本稻坐了回去,皇帝又問了幾句路上的溫寒,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咦?高子妹妹呢?怎么不見呢?沒和先生一塊兒進宮來嗎?”

  哎,“先生”還沒有拎清,又出來個“妹妹”!

  楠本稻再次站起身來,“外眷無職,非奉旨不敢入宮。”

  頓了頓,“還有,‘妹妹’的稱呼,小女就是粉身碎骨,也是當不起的,臣妾伏乞皇上——”

  “伏乞”皇上干嘛呢?將“妹妹”收了回去?皇帝的話,“金口玉言”,能隨便收了回去嗎?

  楠本稻不曉得該怎么措辭了,只好跪了下去。

  “哎!先生請起!先生也太執著了吧?好,好,就是‘高子’,就是‘高子’!”

  “謝皇上!”

  楠本稻暗暗透了口氣,站起身來。

  可是,皇帝并沒有放過她,“明兒個,先生帶高子進宮吧?我可是很想見一見她呢!”

  楠本稻滯了一滯,求援似的看向關卓凡。

  “皇上也太心急了!”關卓凡微笑說道,“高子是兩宮皇太后點名兒要的人,到了北京,自然要先去頤和園,替兩宮皇太后請安,然后,才好進宮的。”

  “啊,對!對!”皇帝笑道,“是這個理兒!我確實是心急了些!”

  楠本稻生怕皇帝再扔出什么自己招架不來的題目,輕聲說道:“請皇上和王爺的示下,是否…這就請脈呢?”

  皇上看向丈夫,關卓凡點了點頭,“好,請脈吧!”

  西醫“請脈”,自然不止于“望、聞、問、切”,婦科檢查,更加別致些,其中花樣,亦不必多表了。

  請過了脈,楠本稻先向皇帝致賀,“恭喜皇上!胎位極正!皇上誕育的,一定是一位極健康、極活潑的皇嗣!”

  皇帝笑靨如花,“承先生吉言!嗯,一切都有勞先生了!”

  頓了頓,“哦,先生大約還要開方子、寫病案什么的,翠兒,你陪先生出去,我就在這兒懶一懶了。”

  “孕檢”是在乾清宮西暖閣“內室”做的,關卓凡雖為皇夫,也不能在一邊兒杵著,只能留在“外室”等消息,皇帝之所以說要“懶一懶”,是她曉得,關于“孕檢”的情形,楠本稻一定還另有話要和丈夫說的,自己身為孕婦,不宜與聞。

  這小半個時辰里,“外室”的關卓凡看似從容淡定,內心其實頗為煎熬,太醫院報告的,雖然也都是好消息,可是,在“孕檢”方面,他當然更信任楠本稻。

  不過,楠本稻并沒有忽悠皇帝,胎位確實很正,一切情況良好。

  關卓凡大大舒了口氣。

  可是,隱憂并非完全沒有。

  “皇上的體質,”楠本稻說道,“既不算如何強健,孕期的培養,便十分緊要了——”

  頓了頓,“充足、合理的營養之外,有兩點非常重要,第一,皇上在整個孕期,必須保持開朗、愉悅的心情;第二,整個孕期,由頭至尾,皇上一定要堅持適當的戶外活動和體育鍛煉,不可一天到晚,關在屋子里,連一口新鮮空氣,都不呼吸。”

  關卓凡反應極快,馬上便聽出楠本稻的弦外之音了,“先生的意思,是否是說…乾清宮非孕婦宜居之場所?”

  楠本稻略略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是的,乾清宮雖然壯麗華美,但很明顯的,冬天太冷,夏天太熱——呆在屋子里,還有調節氣溫的法子,但一出了宮門,周圍沒有一棵樹、一株草,無遮無攔——”

  頓了頓,“可是,皇上是不可以長時間呆在屋子里的!不然,活動、鍛煉、呼吸新鮮空氣什么的,就都談不上了。”

  關卓凡皺起眉頭,過了片刻,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其實,非止乾清宮一處,整個紫禁城,都差不多——除了御花園,到處都光禿禿的,沒有樹,沒有草,也沒有什么水——除了一條金水河;兼之殿閣方正、道路筆直——”

  頓了頓,“所以,一點兒不出奇——冬天太冷,夏天太熱!”

  “是,”楠本稻說道,“另外,以我的小見識,皇上九五之尊,觀瞻之系,在紫禁城里活動、鍛煉,也…似乎不是十分的方便。”

  關卓凡站起身來,踱了幾步,站住了,說道:“是啊!莫說出乾清宮了,單說在乾清宮范圍內,南廡有上書房、南書房,西廡有批本處——”

  說到這兒,打住了,搖了搖頭。

  事實上,乾清宮是一個生活區、辦公區相互疊加的場所,其中,“生活區”是皇帝本人的“生活區”,“辦公區”卻不止于皇帝本人的“辦公區”——上書房、南書房、批本處,都不是皇帝本人的辦公室,朝臣往來不止,到時候,皇帝挺著個大肚子,在外頭遛彎兒,叫大伙兒看見了——

  嘿,西洋景啊。

  作為二十世紀生人,孕婦保持開朗、愉悅的心情,堅持適當的鍛煉,進行適當的戶外活動,呼吸新鮮空氣,等等,這些,關卓凡都是百分百認同的。

  除此之外——

  關卓凡是學歷史的,相關數據也叫他心悸。

  有清一朝,皇子、皇女的夭折率很高,不計同治、光緒、宣統——這三位都沒子嗣,之前的九位皇帝,共誕育子女一百四十六人,若將十五歲視為成年,以十五歲劃線,在此之前便亡故者,攏共七十四人。

  “殤亡率”竟然超過了百分之五十!

  如果單算皇女,“殤亡率”更高,超過百分之六十。

  打頭兒的幾胎的“殤亡率”,更加觸目驚心。

  世祖的長子、長女早夭;圣祖的前六個子女——四個兒子、兩個女兒,統統早夭;世宗的長女和前三個兒子早夭;高宗的長女、次女早夭,仁宗的長子和長女、次女早夭,宣宗的次子、三子和長女、次女早夭…

  又譬如,高宗第五子榮親王永琪,前四胎全部夭折,連名字都沒來得及起。

  靠,血跡斑斑呀。

  之所以造成如此駭人局面,除了醫學水平的局限,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生育頭幾胎的時候,不論父親母親,年紀都還很小,自身的發育都未必成熟,生下來的孩子,也就很難健康到哪里去了。

  另外,相關制度以及紫禁城本身,大約也是罪魁禍首之一——懷胎十月,由頭至尾關在寢宮里看四方天,熱的時候熱死,冷的時候冷死,孕婦的心情、身體,能好到哪兒去呢?心情、身體不好,又能生下多健康的孩子呢?

  呃,這可是皇帝的第一胎——可萬萬不能重蹈她的祖宗們的覆轍呀!

  當然,俺的身體,是早已發育成熟的了,可是,皇帝的年紀,畢竟不算太大呀。

  小心沒過逾的,小心沒過逾的!

  關卓凡下定決心了,“先生說的對!皇上不宜在紫禁城里住下去了——必須盡快移蹕!”

  頓了頓,“照先生的看法,什么樣的地方,才算孕婦真正宜居之所呢?”

  楠本稻微微壓低了聲音,“自然是官港行宮一類地方——”

  官港行宮?

  呃——

  “我想,”楠本稻恢復了正常的音量,“北京的皇家園林甚多,皇上若移蹕某皇家園林,與御體就很合宜了——”

  頓了頓,再次輕聲說道,“不過,在制度上,是否合宜,就不是我可以置喙的了。”

  “制度”上,自然會有些麻煩,不過,皇帝的身子第一,皇嗣的健康第一,別的,都得讓路!

  可是,北京的皇家園林雖多,主要集中于三山五園,一場庚申之亂,除了一個西苑,其余的,幾乎都叫英法一把火燒的光光,迄今為止,三山五園只恢復了一個清漪園,也就是說,皇帝若要移蹕,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西苑,一是清漪園——頤和園。

  西苑是皇帝自個兒的;頤和園,呃,那不算是皇帝自個兒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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