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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手指扣在扳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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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了這個“道理”,“黃幕僚”便曉得,再做口舌之爭,只有自取其辱,于是說道:“茲事體大,我自己不能主張,必須回報撫臺,再做道理…”

  通譯將此話譯了過去,巴斯蒂安以下,幾個法國軍官一齊大笑,阿蘭亦“呵呵”了幾聲,說道:“你一個幕僚,自然不能‘主張’!我們也沒請你‘主張’!這封信,也不是給你的!說到底,你不過一個信使罷了!”

  “黃幕僚”被懟的面紅耳赤,咬了咬牙,勉強陪出笑容來,“是——不過,此事撫臺亦不能自專,還得請示制臺——”

  “沒問題,”阿蘭隨隨便便的說道,“盡管請示!事實上,這封信,本來就是寫給他們兩位的嘛——一位黃總督,一位阮巡撫。”

  “呃,是——”

  頓了頓,“黃幕僚”說道,“還有,目下,北圻經略使黃佐炎黃大人正在宣光一帶,領兵剿賊,他的身份特別,又是‘欽差’,這件事情,制臺、撫臺兩位,是一定要和黃大人商量過,才能決定進止的。”

  “哦?”阿蘭說道,“黃佐炎?身份特別?你是不是說…嗯,黃娶了明命帝的公主,論輩分,他這個駙馬,得算是嗣德帝的姑父吧?”

  “黃幕僚”一愣,倒沒有想到,法國人原來曉得黃大人的底細的?

  只是“明命帝”、“嗣德帝”什么的,聽的很有點兒尷尬。

  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呃,是,將軍說到不錯,若論輩分,黃大人確是今上的姑父。”

  阿蘭的軍銜,不過一個少尉,居然被越南人稱作“將軍”,不由的有些飄飄然,點了點頭,“好吧,黃經略使、黃總督、阮巡撫——一共三位,嗯,還有嗎?”

  “呃,這個…暫時沒有了。”

  “盡管商量,盡管商量!”阿蘭和顏悅色的說道,“這三位,都算‘守土有責’嘛!對此,我們也是理解的。”

  “黃幕僚”心中一喜:咦,富浪沙鬼居然也有通情達理的時候?

  好,有轉圜余地了!

  于是試探著問道:“請問將軍,宣化——您曉得在哪里吧?”

  “當然曉得,”阿蘭說道,“升龍西北方向嘛!距升龍…一百幾十公里吧!”

  “是,是!”

  “黃幕僚”心里踏實了,“職責所在,制臺、撫臺,都不能離開升龍,黃大人呢,也不能離開宣光,他們三位,只能函件往來——”

  頓了頓,“待三位大人商量出結果了,合疏上奏朝廷請旨——”

  說到這兒,停了下來,覷著法國人的神色。

  法國人神色如常,“我曉得你們的規矩,這種事情,自然不是…嗯,怎么說來著?哦,對了——‘非臣子可以自專’的!”

  “是,是!”

  “黃幕僚”心中更喜,“感謝將軍的…體諒!”

  頓了一頓,“制臺、撫臺商議過了,送信給黃經略,黃經略回了信兒,三位大人再合疏上奏——哎,他們三位,兩位在升龍,一位在宣光,我還不曉得該怎么個‘合疏’法兒?多半升龍這兒擬好了折子,送到宣光,黃大人具了名,再送回升龍——總之,這個折子,必定是由升龍這兒拜發的…”

  再頓一頓,“如此來來往往,待朝廷最終的旨意下來了,我想,嗯,至少,也是兩、三個月之后的事情了…”

  說到這兒,再次覷著法國人的神色,“兩、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貴軍一直呆在船上,這個…也怪辛苦的!”

  頓了頓,“要不然——呃,這個,貴軍先回土倫——或者嘉定,等候消息,豈不…兩便?”

  這一回,法國人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了,幾個法國軍官的臉,都微微的漲紅了,那個模樣,好像在…忍便秘似的?

  “黃幕僚”正在暗自嘀咕,阿蘭已搖了搖頭,“不行!沒個確實的消息,我們就返航,那豈不是白跑一趟了?”

  頓了頓,“再者說了,兩、三個月的時間,太長了!”

  “黃幕僚”心中微微一沉,“那么——一個半月?”

  “還是太長!”

  “呃,那——一個月?”他有些著急了,“將軍明鑒,一個月——不能再短了!再短,就無論如何也趕不及了!”

  “還是太長!”

  “黃幕僚”無可奈何,“那——以將軍之見,多久才合適呢?”

  阿蘭掏出懷表,打開表蓋,看了一眼,抬起頭來,微笑說道:

  “現在是晚上六點半,我給你們十二個小時——明天早晨六點半,打開城門,交出印綬,辦好交接,七點正,我軍準時入城。”

  “黃幕僚”瞠目結舌。

  過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的說道,“半天…辰光?怎么可能?怎么也是…趕不及的啊!”

  略略順了口氣兒,“就不考慮宣光那頭兒…也趕不及啊!您看,就算我一回去,制臺、撫臺馬上拜折,升龍到順化,就跑死馬…也還是趕不及的呀!何況,這大晚上的…”

  “跑死馬?”阿蘭含笑說道,“跑什么馬?你們可以打電報嘛!”

  “電報?”

  “黃幕僚”哭笑不得,“將軍說笑了——升龍這里,哪兒有什么電報啊?”

  阿蘭聳聳肩,攤攤手,“那就不關我們的事兒了!——我記得,印度支那總督府可是鄭重表示過,愿意協助貴國,修一條貫穿南北的電報線路的,結果,被貴國政府一口回絕——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若修了電報,今日不就趕得及了?”

  “這個,這個,呃,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阿蘭重重一聲冷笑,“從長計議?哪個同你‘從長計議’?你還是趕快回去,同你的‘東翁’‘從長計議’去吧!”

  微微一頓,“我重復一遍:我現在不是同你‘計議’,而是代表法蘭西帝國印度支那總督麾下沱灢駐軍司令巴斯蒂安上校,正式通知你——明天早上六點半,貴方若不按時打開城門,交出印綬,我軍就炮擊升龍!”

  “什么?!”

  “炮彈不長眼睛,”阿蘭獰笑著說道,“打壞了你們的‘行宮’,那也是說不得的了!——這叫‘最后通牒’,明白么?”

  “你,你,你們…”

  “你什么?帶上這封信,請吧!”

  “黃幕僚”還想說話,阿蘭已厲聲喝道,“送客!”

  越南人踉踉蹌蹌的離開船艙的時候,聽到背后的幾個法國人,爆發出一陣無可壓抑的狂笑聲。

  法國人替越南人留下了十二個小時,并非真心請越南人“從長計議”。

  真實的原因,是一路上為柵攔、箭襲、火攻所滯,船隊抵達升龍,較原定計劃晚了一些,目下,已到了掌燈時分,接下來,既不宜挑燈夜戰——作戰效率太低;更不宜摸黑進城——太不安全了!

  即是說,這十二個小時,法國人自個兒其實無法充分利用,索性大方點,讓給了越南人,也擺足了“先禮后兵”的姿態。

  反正,不過半天辰光,又是大晚上的,以越南人的尿性,也不怕他們整出什么幺蛾子來——搬取援兵什么的,根本是來不及的。

  說不定,明兒個一早,越南人就舉白旗、遞降表,兵不血刃的,就叫俺們占了升龍城涅?

  至于越南人要求的“兩、三個月”、“一個半月”、“一個月”——那是癡人說夢,越南人的如意算盤,不過一個“拖字訣”,那點子小把戲,俺們不曉得?

  越南人也好,中國人也好,都愛嘮這套嗑,就譬如那個“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葉名琛,結果呢?

  哼哼。

  當然,這個晚上,要嚴加戒備,防止敵人夜襲,特別是“火攻船”什么的。

  雖然,越南人擺明車馬、主動進攻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喜歡花樣作死,怎么攔都攔不住,是吧?

  如是,小伙子們就該高興了——可找到足夠的理由,真真正正、痛痛快快的“發泄”一次了!

  之前的打“人靶”,目標實在太遠了,好不容易才能射中一個,還是不夠痛快呀!

  “蝮蛇號”、“梅林號”、“瑪麗公主號”都繃緊了弦。

  不過,看起來,小伙子們只能遲一些再尋由頭“真真正正、痛痛快快”的“發泄”了——

  一夜無事。

  晨曦初露,三條船的煙囪都冒出了淡淡的白煙。

  升火,準備戰斗。

  海軍陸戰隊、輕步兵、阿爾及利亞和安南雇傭軍,都扎束停當,只要一接到命令,立即強行登陸。

  當然,這個所謂“強行登陸”,是既不必搭載小艇,亦不必徒步涉水的,祥符門的碼頭,是拿來停靠“御舟”用的,經過了特別的疏浚,算是整個北圻地區最好的河岸碼頭,可以停靠“蝮蛇號”、“梅林號”、“瑪麗公主號”一類的大型船只,只要艦炮將所有的明的暗的威脅都轟干凈了,士兵們便可以踩著舷梯,從從容容的“強行登陸”了。

  關于越南人是否會乖乖投降,不少士兵都打起了賭,大多數人都認為,越南人只要腦子沒有進水,就不會做無謂的抵抗——之前的南圻西三省,越南人不就是未放一槍,乖乖的雙手奉上了么?

  六點半鐘終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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