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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上下之分明,大義之所在,不可不諦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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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阮知方眼中,不僅大炮,“伏波”上的一切,都是如此之“大”:一人合抱的桅桿,人臂粗細的纜繩,高塔般的煙囪…

  阮知方被帶往艦艉的“船長室”,一路之上,見到的每一個水兵,都是一身藍白相間的戎服,昂挺胸,釘子似的扎在那里,海風吹拂,帽子后頭的兩條帶子隨風飄動,一眼看過去,有一個算一個,幾乎每一個都給人一種昂天外之感。

  這樣的精氣神兒,他帶過的兵里頭,可是從來也沒有見過!

  阮知方本就微微的躬著身子,不知不覺中,愈走,身子便躬得愈低了。

  這段不算長的路,他卻覺得走了好久。

  終于到了后甲板,遠遠的便看見,“艦長室”門口,一個黢黑精瘦的年輕人,正對著自己,負手含笑。

  卻不是唐景崧是誰?

  阮知方心中跳了一跳,快走幾步,站住了,暗暗吸了口氣,提了提勁兒,朗聲說道:

  “下國小臣,武顯殿大學士、機密院行走阮知方,叩見天朝上使、欽差大人!”

  說著,一只手扶住玉帶,一只手撩起蟒袍袍擺,屈膝下跪。

  唐景崧“哎”了一聲,趕緊跨上一步,雙手伸出,攙住了他,“含翁,你這不是罵人嘛!”

  越南官員穿“大朝服”的時候,因為玉帶是硬質的,如果要下跪,一定要一手扶玉帶,一手撩袍擺,然后先跪一膝,再跪另一膝,不能雙膝同時下跪對,就和戲臺上那種下跪的動作差不多,阮知方的右膝剛剛觸地,左膝還沒來得及跪下,就被唐景崧攙住,跪不下去了。

  “欽差大人,禮不可廢…”

  “含翁,不是這么說快請起來,快請起來!”

  阮知方字“含章”,因此,唐景崧稱他“含翁”。

  阮知方只好站起身來。

  “我雖然口銜天憲,”唐景崧說道,“可是,到底也只在宣旨的時候,才用得著這套儀注現在,可還沒到宣旨的時候呢!”

  “可還沒到宣旨的時候”阮知方聽的心頭一跳,忙俯一俯身,說了聲,“是。”

  這時候,他才留意到,唐景崧身上,穿的是“行裝”,不是朝服。

  “目下嘛,”唐景崧說道,“咱們該怎么著還怎么著你是前輩,若說行禮,該我替你行禮。”

  說罷,退后一步,對著阮知方,做了一個長揖。

  阮知方慌不迭的長揖還禮,“欽差大人太客氣了!下官何以克當?”

  “含翁,”唐景崧用微帶埋怨的口氣說道,“你怎么還是一口一個欽差大人?咱們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也不是沒有字號!”

  “這…”阮知方猶豫了一下,試探著說道,“那,我就僭越了,維翁…”

  “嗐!”唐景崧打斷了阮知方的話,“我是后輩,含翁如此相稱,我怎么當得起?就是維卿先頭的維卿,就很好嘛!”

  “維卿”是絕對不能再叫的了。

  “此一時,彼一時,”阮知方微微苦笑,“維公當能諒解我的唐突”

  “好,好!”唐景崧微笑說道,“不說這些了,含翁請!”

  說著,將手一讓。

  這就是說,他接受了“維公”這個相對中性的稱呼。

  “呃…維公請!”

  進了“艦長室”,分賓主坐下,勤務兵端上茶來。

  言語、姿態的客氣,雖然不說明什么實質性的問題,不過,無論如何,是一個好兆頭,阮知方的心,略略的定了一些。

  他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說道,“我這趟過來,奉了下國國主之命,一是恭迎欽使二來呢,這個…欽差頒旨,儀注何如,要請維公宣示進止。”

  “含翁客氣了請說。”

  “翻查典章,”阮知方說道,“似乎以嘉隆…呃,嘉慶九年,仁宗成皇帝欽授廣西布政使齊布森、南寧府同知黃德明為冊封使,冊封下國國主為越南國王之例…最為合適。”

  “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唐景崧說道,“嘉慶九年的宣封禮,是在升龍舉行的吧?”

  升龍即河內,李朝、陳朝、后黎朝,都以升龍為國都,阮朝建立之后,因為升龍為北圻之中心,阮福氏的大本營,卻是南圻的嘉定即西貢,于是將都城南遷至中圻的順化,以求達致南北平衡,其情形,頗類明成祖之遷都北京,升龍在阮朝的地位,也頗類南京在明朝的地位大致是一個“陪都”的角色。

  阮朝立國之初,在人們的心目中不論是越南人、還是在中國人,升龍的地位,都遠非順化可比另外,順化皇城的肇建,始于嘉隆四年、嘉慶十年,仁宗冊封嘉隆王為越南國王卻是嘉隆三年、嘉慶九年的事情,因此,彼時,順化并沒有合適的宮苑來舉行宣封禮,于是,這個宣封禮,就放在了升龍。

  “是,”阮知方說道,“維公說的不錯。”

  “請述其詳。”

  “彼時,”阮知方說道,“下國隆重其事,預先在升龍修葺行宮,在諒山修筑仰德臺,并在沿途水6交通要沖設置驛站,迎接冊封使。”

  頓了一頓,“冊封當日,下國宗室及重臣前往使館迎接冊封使,沿途兵象夾道排列,下國國主親往朱雀門迎候,百官扈從欽使到達敬天殿,開讀仁宗成皇帝圣諭,行宣封禮,禮畢,由下國大學士接受誥命及越南國王之印。”

  “多謝含翁指點,”唐景崧說道,“不過”

  只說了一句,便打住了,阮知方趕緊接上話頭,“請維公訓諭!”

  “不敢含翁太客氣了!”

  頓了頓,唐景崧說道,“我想,這一次的宣詔,畢竟不是冊封,順化也不是升龍我呢,也已到了順化,所以,儀注上,就不必太麻煩了,我看…嗯,含翁替我斟酌一下,看看我的想頭,可行不可行?”

  “是,是!請維公明示!”

  “咱們溯香河而上,”唐景崧說道,“在防城前下船,宗室重臣在碼頭迎候其后,入防城,國王在大旗臺前迎候,恭請圣安其后,百官扈從,國王、欽差同入午門,至太和殿,詔書,就在太和殿宣讀,香案呢,就擺在丹陛之前,國王率百官跪聆如何?”

  咦,“午門”?“太和殿”?好熟悉的詞兒啊。

  唐景崧這段話,信息量非常之大,咱們一個一個來說。

  此時船隊所處之地,名“順安河口”,不過,“順安”只是河口的名字,順化并沒有一條叫做“順安河”的河流,流經順化、在“順安河口”入海的河流,叫做“香河”。

  “防城”即前文所述之“京城”,因為“京城”的主要功能之一為保衛皇城,因此得了這個別名。

  香河貼著防城的南城墻根兒東流,在防城的東南角折而東北,最終蜿蜒入海。

  因此,如果溯香河而上,可以直抵防城,而且,一下船,就是防城的護城河了。

  一進防城,大旗臺便在望,如其名,這是一座舉行慶典時掛旗用的高臺,分三層,高達六丈,很有氣勢,上面立一根極粗的旗桿,高達十丈。

  慶典之時,旗臺用作升掛旗幟,平時則作為瞭望臺使用。

  大旗臺巍峨壯觀,掛上了旗幟,在數十里之外都能看的見。

  好了,開始劃第一個重點了“國王在大旗臺前迎候,恭請圣安”。

唐景崧的這句話,意味著,嗣德王要在這里,正式迎接欽差  嗣德王要對著香案,行三跪九叩大禮,稱“臣越南國王阮福時恭請圣安”唐景崧呢,答一句,“圣躬安!”

  如果足夠客氣,第三人稱的“圣躬安”,會改成第一人稱的“朕安”,然后加一句,“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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