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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雄圖王化,端賴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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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曹毓瑛微笑說道,“如果再扯到李少荃,那就是更加、更加的不得了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在人前批評李鴻章和淮軍,確實是左宗棠的一大愛好,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是見識過的。

  “左季高的這件‘雅好’,”文祥微微搖頭,“真不曉得叫人該如何置評?左季高如果進了軍機,‘燮理y陽’、‘調和將帥’,第一個‘燮理’不來、‘調和’不來的,大約就是李少荃了。”

  “何止‘燮理’不來、‘調和’不來?”許庚身說道,“我看,李少荃上折告病致仕,都是有可能的!”

  “唉,”關卓凡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左季高什么都好,就是這個愛出風頭、言大而夸,叫人頭疼。”

  “愛出風頭”、“言大而夸”,既是的評,也是定評,此評既出于軒親王之口,則左宗棠的不宜進軍機,就是確定了的。

  左宗棠內調,地方上既沒有合適的位子,又不宜進軍機,那么,就是說,左宗棠不能內調。

  “我曾經給左季高寫信,”關卓凡緩緩說道,“說,仗打完了,人心的效順,卻不過剛剛開始,西北的王化,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非二、三十年不能見功,這是華夏的千秋大業,遍顧天下,除了季翁,我還能托付給誰呢?”

  幾個大軍機相互以目,微微頷首,彼此默喻。

  “左季高的回信,”曹毓瑛說道,“嘉言儻論甚多,王爺不忍掩其美,流布于外,其中一句,可謂黃鐘大呂——”

  頓了一頓,微微提高了聲調,“‘何須東望酒泉郡?此生不入玉門關!’”

  “好個‘何須東望酒泉郡,此生不入玉門關’!”文祥贊道,“聞之有金石之音!”

  “季高大才斑斑,又素以經營西北為平生志愿,”郭嵩燾說道,“王爺以此相托,可謂得人!”

  “筠仙說的好!”關卓凡說道,“‘大才斑斑’者不乏其人,‘素以經營西北為平生志愿’者,也未必就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但是,二者兼于一身,遍顧滿朝朱紫,實話說說,卻只有左季高一人了!”

  方才,為了把左宗棠擋在中樞之外,不能不拿他的“愛出風頭”、“言大而夸”,踩他一踩;現在,為了把左宗棠留在西北,一轉頭,又對左宗棠大肆吹捧,這個,嘿嘿。

  不過,雖然是吹捧,卻也是實情。

  “大才斑斑”、“素以經營西北為平生志愿”二者兼于一身的,中國之大,未必僅左宗棠一人,可是,再加上一個“朱紫”——即有足夠的威望和資歷的大員,三者并兼,除左宗棠外,就真的不做第二人想了。

  因此,吹捧歸吹捧,并沒有人聽著不服氣。

  軒親王的言下之意,清清楚楚左季高既然“大才斑斑”,“素以經營西北為平生志愿”,同時,本人也有“何須東望酒泉郡,此生不入玉門關”的表示,那便沒什么可說的,這個,就請他留在西北吧!

  “最緊要的是,”關卓凡說道,“咱們經營西北,這個‘經營’——”

  說到這兒,虛點了點自己的太陽x,“要徹徹底底的換個思路了!之前歷朝歷代——也包括本朝,經營西北,說一千,道一萬,都還存著一個‘西北為化外之地’的意思,用的還是‘羈縻州’的辦法,時至今日——”

  微微一頓,“這個‘意思’,這個‘辦法’,要徹徹底底的改過來了!”

  幾位大軍機,凝視著關卓凡,等待下文。

  “當然,”關卓凡說道,“以前沒有電報、沒有鐵路,也沒有連珠槍、后膛炮,西北遙遠遼闊,不‘羈縻’,亦不可得。現在不同了!電報、鐵路、汽…呃,汽船,還有,連珠槍、后膛炮,都有了!所以,經營西北,再不能以‘羈縻’為滿足,要視西北、內地一例,要叫西北,不但歸于版圖,還要真真正正,歸于王化!”

  真真正正,歸于王化。

  幾位大軍機,皆怦然心動!

  “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關卓凡說道,“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得有深孚眾望、文武兼修、德才兼備的柱石之臣,長期坐鎮西北,統籌安排,指揮督辦——拿句西游記里的話來說,就是要有個人,做西北的定海神針!”

  頓一頓,“還有,西北貧瘠,所謂‘經營’,所謂‘王化’,其實是篳路藍縷,胼手砥足,開創局面——實話實說,這是一件苦差事!這位‘柱石之臣’,得愿意吃苦、能夠吃苦!而且,不是吃一、兩年的苦,而是吃至少一、二十年的苦!”

  這段話,既十分實在,也十分深刻,尤其是“愿意吃苦、能夠吃苦”八字——

  譬如,拿曾國藩、李鴻章師弟來說,同為“深孚眾望、文武兼修、德才兼備”,曾國藩就做不來這個“坐鎮西北”的“柱石之臣”,除了對西北的軍事、政治、地理的研究、認識,比不上左宗棠之外,曾國藩就算“愿意吃苦”,也做不到“能夠吃苦”——他此時的身體狀況,已吃不住西北的風沙了。

  另外,曾國藩心氣已衰,沒有“再立新功”的了。

  至于李鴻章,正值壯年,身體狀況是“能夠吃苦”的,可是,他自認軍功已足,已根本不再“愿意吃苦”了。

  另外,“德才兼備”四字,能不能放在他身上,也很可疑。

  只有左宗棠,既“愿意吃苦”,也“能夠吃苦”。

  “所以,”關卓凡輕輕嘆了口氣,“就算左季高沒有什么‘愛出風頭’、‘言大而夸’的毛病,我也得請他留在西北——西北今后一、二十年,實在少不得此人!”

  這是更加公允的說法,幾位大軍機,一齊點頭。

  不過,想叫人家留在西北吃苦,就得給人家合適的名義——左宗棠不在乎服御飲饌享用,但是,功勛名銜地位,他可是十分在乎的。

  “我想,”關卓凡說道,“第一,掛了起來的那個‘協辦’,該給左季高了。”

  兩個協辦大學士,一個是文祥,另一個,一直空著——所謂“掛了起來”。朝野上下,都有默喻,這其實是一個“留待勛臣”的“賞格”,而這位“勛臣”,除了正在西北用兵的左季高,不做第二人想了。

  因此,軒親王此說,自然無人異議。

  “第二,”關卓凡說道,“左季高的伯爵,該晉侯爵了。”

  “好!”

  郭嵩燾第一個贊成,他拈須笑道“不但拜相,而且封侯!人臣的極峰功名,左季高都有了!”

  郭、左恩怨糾葛數十年,但是,在拜相封侯一事上,郭嵩燾卻是真心為老友高興的。

  “左季高對曾滌生、李少荃師弟,”曹毓瑛微笑說道,“一直心結難解,現在,既拜相,又封侯,勛業地位,壓過李少荃,直追曾滌生!我想,這一回,左季高心里頭的這個疙瘩,終究該消解掉了吧?”

  郭嵩燾呵呵一笑,“琢如如是說,我亦以為然!”

  關卓凡笑了一笑,說道“第三,陜甘總督一職,不足盡狀左季高職責之重,嗯,要替他換一個名目了。”

  除了“不足盡狀左季高職責之重”之外,陜甘總督,名義上算是“二等總督”——遜直隸、兩江一等,和兩廣、湖廣相等,可是,陜甘的出息,比兩廣、湖廣差的太遠了,陜甘總督一職,責任雖重,地方卻苦,在官場中的分量,其實比不上兩廣、湖廣,左宗棠以“爵相”的身份,出任陜甘總督,頗有頭重腳輕之嫌。

  “王爺托付西北于左季高,”文祥說道,“這個‘西北’,自然是包括新疆的。新疆設省,左季高的‘陜甘總督’,是不是可以加一個‘新’字,改為‘陜甘新總督’?”

  “‘陜甘新總督’?”關卓凡一笑,“十大總督之中,這可是唯一的‘三字總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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