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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成敗利鈍,非所逆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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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中法戰爭,學術界長期存在一些似是而非的觀點,如,“中國不敗而敗,法國不勝而勝”,“法國在戰場上沒有拿到的東西,在談判桌上拿到了”,“中國丟掉了越南”,甚至,“喪權辱國”,云云。

  厚誣前人,胡說八道。

  戰爭的勝敗,最關鍵的評判標準是:對戰雙方,誰達成了自己的戰略目標?

  法國的戰略目標,一共三個,按重要性排序如下:第一,從越南進入中國,打開中國的西南門戶;第二,向中國勒索巨額戰爭賠款,實現“戰爭紅利”;第三,鞏固對越南的統治,迫使中國放棄對越南的宗主權。

  “鞏固對越南的統治,迫使中國放棄對越南的宗主權”之所以放在最后,并非這一點不重要,而是彼時——中法戰爭爆發之前,法國已經基本占領了越南全境,中國只在越北近中越邊境地區,保有少量軍事存在,越南政府已經徹底淪為法國的傀儡,中國已經不能對越南政府施加任何直接的影響力了。

  就是說,中法戰爭爆發之前,中國已經事實上失去了對越南的宗主權。

  因此,中國對法作戰的戰略目標,其實只有一個:保證西南邊陲的安全,打消法國人進一步的覬覦之心;同時,不受勒索。

  彼時中國君臣,雖然嘴上還嚷嚷著,“越南世修職貢”,“朝廷軫念藩服”,要秉持“以大字小之意”,“保護該國”,其實,誰都清楚——包括調門最高的清流:第一,越南已經落到法國人肚子里去了,逼他吐出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中國根本沒有這個力量;第二,也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彼時,中國已經意識到了,咱們的“藩服”,和人家的“殖民地”,根本是兩碼事。咱們在“藩服”那兒,沒有任何經濟利益可言,以目下之國情、國力和國際形勢,不可以再像之前那樣,對“藩服”不計回報的投入了。

  “藩服”不是“殖民地”,更不是“領土”,“藩服”對中國,只有“屏藩”——國防的作用,即所謂“戰略緩沖區”。拿越南來說,其最大的作用,不過是保證西南邊陲的安全,如果西南邊陲無恙,越南,就隨他去吧,反正,那也是一群白眼兒狼,“昧于趨向,首鼠兩端”,養不熟的。

  所以,中國打這場仗,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越南,“丟掉了越南”神馬的,根本就是一個偽命題。

  戰爭結束,法國不能越越南而北向一步;戰爭賠款,更是一兩銀子也沒落著;甚至,中國雖然默認了法國對越南的宗主權,但是,《中法新約》中,沒有任何明確的中國放棄對越南宗主權的字眼。

  那么,這場戰爭,誰輸、誰贏?

  在軍事上,關于中法戰爭,我們記住的,更多的是馬尾海戰的全軍覆沒,但是,馬尾海戰僅僅是中法戰爭諸多戰役的其中之一,而且,即便拿這場戰役來說,法國也沒有達成攻取福州的戰役目標。

  就中法戰爭整體而言,中國實實在在,既不輸陣,也不輸人。

  這場戰爭,法國投入兵力近兩萬人,中國大約在三至四萬人之間,力量對比,并不如何懸殊。

  還有,戰爭雖然遠離法國本土,但中國并沒有明顯的“地利”。一來,法國在越南經營已久,并非事事都要求諸國內;二來,中國國土廣大,戰場在西南邊陲,在當時的交通條件下,軍需補給、后勤保障,其實非常艱苦。

  中國的參戰部隊,有的表現出色,有的表現糟糕,但除了戰爭早期的越北戰事,整體上來說,不同的參戰部隊,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打輸了,再打!

  就算一敗再敗,也要一戰再戰!

  一鴉、二鴉的一觸即潰,已恍若煙云。

  戰爭結束的時候,兩個戰場的情況如下:臺灣戰場,法國一再受挫,困在基隆一隅,動彈不得;越北戰場,中國攻,法國守,中國步步進逼,法國步步后退。

  誰輸?誰贏?

  當然,如果像憤青們噴的那樣,鎮南關、諒山大捷之后,乘勝追擊,甚至“收復河內”,那也是不可能的。

  戰線一拉長,中國的兵力,必然不敷使用,補給也必然跟不上;更重要的是,越南是法國在遠東的最重要的殖民地,失去越南,是法國的不能承受之重,“收復河內”,必然引起法國的全力反擊。

  事實上,茹費理內閣一倒臺,法國議會就通過了給遠東法軍撥款五千萬法郎的決議,而駐遠東法軍一八八四年全年的軍費報帳,合計亦不過五千四百萬法郎。即是說,法國已經做好了擴大戰爭乃至長期戰爭的準備。

  彼時的中國,不過一只腳堪堪踏在工業化的門檻上,戰爭潛力有限,根本沒有和世界第二工業強國長期做戰的能力,何況,只不過是為了越南這么個小小的“藩服”?

  此時停戰,時機最為合適。

  戰場上也好、談判桌上也罷,結果都是清清楚楚的:中國在和世界第二強國的一對一的較量中,取得了最后的勝利。

  慈禧則是中國取得對法戰爭勝利的當之無愧的、唯一的主持人。

  對法戰爭,之所以可以先敗后勝,轉折點就在“甲申易樞”——暮氣沉重、對法作戰態度消極的恭王,以及其領班的軍機,被全部撤換,慈禧親自過問和主持對法戰事,朝野上下,統一思想,消弭了原先和戰不定的分歧,戰場上的劣勢,隨之扭轉,終于取得了最后的勝利。

  慈禧的這份歷史性的功績,是不可以否認的。

  中法戰爭的意義,長期為學術界所忽視——也不奇怪,我們的“學術界”,連中法戰爭是輸是贏,都搞不清楚!

  事實上,中法戰爭的勝利,意義極其重大。

  如果中國輸掉了這場戰爭,法國之后,其他泰西諸強,見獵心喜,必然紛紛跟進,則帝國主義瓜分中國的狂潮,就會提前掀起,就等不到甲午,更加等不到庚子了!

  考慮到此時距離第一次世界大戰還有相當長的時間,大洋彼岸的美國,也還遠未培養起能夠提出“門戶開放”政策的底氣和實力,列強有更多的時間,從容消化瓜分中國的成果,則四分五裂的中國,還能不能最終攏在一起,就難說的很了!

  對法戰爭的勝利,極大的提升了中國的國際地位,泰西列強目中國,隱然為“二等強國”,他們之所以會在十年之后的甲午,跌碎一地眼鏡,這是最重要的原因;同時,這也是中國雖然在甲午戰爭中一敗涂地,但列強并沒有馬上掀起瓜分中國狂潮的重要原因——他們依然慣性的心懷疑慮。

  中法戰爭,為中國爭取到了極其寶貴的進一步深化改革、加速發展的歷史機遇。

  遺憾的是,中國未能抓住這個歷史機遇。

  中法戰爭勝利后,中國上上下下,包括慈禧本人,普遍的志得意滿,都以為,太平盛世已至,天下再無煩憂。

  一口氣兒泄下來后,非但沒有“進一步深化改革、加速發展”,文恬武嬉之風,慢慢兒的又起來了。

  數年之后,德宗大婚,慈禧“歸政”——向德宗移交權力,自己施施然“頤養沖和”去了。

  回過頭去看,我們基本可以確定,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中國昂揚向上的精氣神兒消散了,辛酉之后一直上升的國勢,開始掉頭而下。

  這真的是太諷刺了。

  這個鍋,慈禧是要背的,不過,她頂多只能背一半,另一半,得德宗來背。

  后世提及光緒皇帝的時候,許多人都會有這樣的兩個印象:一,他是傀儡;二,他是改革派。

  都不對。

  至少,不完全對。

  德宗親政之后,慈禧“訓政”了三年,這三年,她擁有重大事項的最后決定權。即便“訓政”期過了,也要承認,慈禧依舊保持著對于政治的強大影響力。

  這種情形,和穆宗剛剛親政的時候仿佛。

  譬如,五軍機、五御前合疏諫阻穆宗修建圓明園,穆宗惱羞成怒,將惇王、恭王、醇王三位親叔叔為首的十位重臣,一股腦兒罷黜。兩宮皇太后得到消息,立即御弘德殿,撤銷了穆宗的決定,恢復了十重臣的職務。穆宗只能唯唯稱是,一點兒法子也沒有。

  就是說,慈禧“退居二線”之后,依舊保留了最終的“話事權”——這是事實。

  不過,即便在“訓政期”,慈禧也極少使用這個最終的“話事權”,德宗擁有全部的“辦事權”和大部分的“話事權”——這也是事實。

  彼時的慈禧,志得意滿,認為自己手付太平天下于皇帝,已無需再在政事上花什么氣力了,她的精神頭兒,大部分都放在了頤和園的修建上了。

  所以,德宗雖然沒有獲得皇帝的所有權利,但是,他不是傀儡。

  還有,德宗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改革派”,他是…“忽然改革派”。

  甲午之前,德宗的政治取向,其實是偏保守的,譬如,他不贊成修鐵路。

  甲午一役,一夜之間,德宗就覺得,之前三十余年,一切努力,一切作為,一無是處,一無足取,一切都要推到重來。

  此謂“忽然改革”。

  戊戌變法的后期,慈禧始實質性的介入政治,使用她的最終“話事權”,裁抑翁同龢等皇帝近臣。

  慈禧的這些舉措,長期以來,被解讀為反對、破壞改革,充任守舊頑固派的“護法神”。

  真的是這么回事兒嗎?

  反正,關卓凡認為,我如果和慈禧易地而處,我也得像她那么干。

  為什么?

  因為穆宗和康、梁等人玩兒的,拿今天的話來說,就叫“休克療法”,病癥大致是看準了,開的方子,大體上也對,可是,藥量不對!

  該一年吃的藥,逼著病家,一天就全吃下去!

  哪兒能這么干?

  病了好幾年了,指望著一天之內,就徹底痊愈,怎么可能?

  步子太大扯著蛋,像穆宗和康、梁那么個玩兒法,別說扯著蛋了,整個人,都要被扯的四分五裂了!

  任何成功的改革,都要在新、舊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特別是在守舊力量依舊強大的情況下,更不能全然不考慮守舊派的反對,不回應守舊派的利益訴求,不然,改革絕無成功的可能。

  慈禧的所作所為,就是要替穆宗找回這個“平衡”,而絕不是全盤推翻他的改革。

  事實證明,庚子之后,在慈禧的主持下,改革繼續,而且,深度、廣度,都遠遠的超過了戊戌變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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