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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最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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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宗毅皇帝棄天下而去,”關卓凡的語氣,十分沉重,“薄海臣民,無不思慕辟踴,若喪考妣。”

  穆宗…毅皇帝?那是誰啊?

  “臣敢請圣母皇太后善自珍攝,”關卓凡繼續說道,“萬毋哀毀逾甚…”

  這個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模糊了,似乎是從什么遙遠的地方飄過來的。

  “你開什么玩笑?”慈禧的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咱們倆雖然…可再怎么著…你也不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關卓凡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慈禧終于確定了:關卓凡不是在開玩笑。

她似乎并沒有什么悲痛的感覺,只是覺得  天不是天,地不是地,眼前的這個男人,也不是那個…關卓凡了。

  “穆宗毅皇帝?”

  慈禧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

  “是。”

  “穆、毅…嗯,廟號為‘穆’,謚號為‘毅’…穆、毅…這兩個字,有什么特別的講究嗎?”

  “這…”

  關卓凡擔心的看了慈禧一眼,見慈禧的臉色,雖然慘白慘白的,但并沒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于是緩緩說道:“回太后,≦長≦風≦文≦學,w⊥ww.cf↗wx.ne≧t‘穆’字本意是‘禾’,就是莊稼,引申為恭肅盛美之貌,《詩》曰,‘于穆清廟’,《禮記》曰,‘天子穆穆’,都是這個意思。”

  “嗯。”

  “‘穆’字還有純正清徹之意,《周書》曰,‘執德布義曰穆’。除此之外,‘穆’字亦通‘睦’‘和睦’之‘睦’,有醇和溫厚之意。”

  “嗯。”

  “至于‘毅’”

  頓了一頓,關卓凡繼續說道:“《論語》曰,‘毅,強而能斷也。’《說文》曰,‘毅,有決也。’…”

  就在這時,慈禧身子一晃,直直的向前倒了下來。

  關卓凡騰身而起,一個箭步,右手伸出,扶住了慈禧。

  “太后,太后!”

  過了片刻,慈禧慢慢兒的坐正了。

  關卓凡的手,還虛搭在她的臂膊上,不敢放開。

  這個男人的手,還是像以前一般的強健、有力,可是,這以后,我大約就不能再依靠它了吧…

  “我沒事兒,”慈禧的聲音很輕,“就是走了神兒…”

  “太后…千萬節哀!”

  慈禧沒搭這個話頭,過了一會兒,“嗯,你方才說的,什么德啊、義啊、強啊、斷啊,我也沒怎么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太后!”

  “那…算了,這個,以后再說吧…”

  沉默移時,慈禧輕聲問道:“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八月初七。”

  “什么…病?”

  “天花。”

  慈禧的身子,猛然一震。

  “天花?”

  “是,天花。”

  原來是天花…

  這…又不同了。

  慈禧透了一口氣,臉上有了一點血色,精神似乎振作起來了。

  也許,事情并不是我想像的那個樣子?

  “這可是走了順治爺的老路了呀…”

  頓了一頓,慈禧凄然一笑,“同治、同治,同于順治…可是,同什么不好,偏偏要同…天花?”

  關卓凡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兒,還是咽了回去。

  “我沒事兒了,你…坐回去吧。”

  關卓凡猶豫了一下,還是放開了手,坐了回去。

  “順治爺那會兒,”慈禧微微的垂著頭,繼續說著,聲音有些飄忽不定,“咱們剛剛入關,滿人都是‘生身’,不曉得…有多少親貴…都沾染上了天花,都因為天花…順治爺是這樣,豫通親王是這樣,睿忠親王是這樣…”

  豫通親王是多鐸,睿忠親王是多爾袞。

  頓了一頓,“可是,那個時候,大伙兒畢竟都是‘生身’啊,這都多少年了?怎么還是逃不過去…”

  關卓凡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回太后,‘見喜’一個月左右的時候,穆宗毅皇帝身上的‘天花’,其實已經基本痊愈了,真正致命的,是,是,呃,是穆宗毅皇帝罹患的另一種…邪毒。”

  “什么?!”慈禧猛地抬起頭來,眼睛倏然睜大了,“他中了毒?!”

  “太后誤會了不是‘中毒’,是‘邪毒’。”

  “‘邪毒’?”慈禧怔了一怔,“那是什么?”

  關卓凡不說話。

  “你說啊。”

  關卓凡還是不說話。

  “是不是…查不清楚?”

  “不是,太醫…已有定論。”

  “那就說啊…是什么呀?”

  關卓凡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道:“是…‘楊梅’。”

  慈禧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關卓凡又深深的吸了口氣,“回太后,是‘楊梅’。”

  慈禧一片茫然。

  怎么可能?

  “你…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是慈禧第二次指關卓凡“開玩笑”了。

  關卓凡苦笑了一下,“這是何等樣事?臣安敢拿來說笑?”

  “可是,怎么可能?皇帝才多大點兒?怎么可能沾上這種東西?…”

  “穆宗毅皇帝的春秋,雖然還未及志學之年,”關卓凡說道,“可是,其實已經到了好色而慕少艾的時候了”

  微微一頓,“本來,臣和母后皇太后都以為,是宮里面兒的哪個宮人不干不凈,這個,‘過’給了穆宗毅皇帝的,于是”

  又頓一頓,“母后皇太后悄悄傳下懿旨,派了幾個謹慎老成的精奇嬤嬤,將太極殿、長春宮的宮女,一一驗身,其中若有不是處子的,就要派太醫仔細檢查,看她,是否身染…‘楊梅’?”

  “啊?啊…”

  “不過,太極殿、長春宮執事的宮人,并非都是未出閣的黃花姑娘,也有已婚已育的,譬如在小廚房當差的廚娘這班人,也要驗身。”

  “嗯…”

  “另外,圣母皇太后出居天津之后,從太極殿、長春宮調到別處當差的宮人,也要查,一個不能落下。”

  “啊?嗯…”

  “還有,鐘粹宮的喜兒,也在‘驗身’之列。”

  “喜兒?”慈禧微愕,“那是為什么?”

  “去年年底彼時圣母皇太后已經出居天津了,”關卓凡說道,“穆宗毅皇帝微恙,本來只是小小外感,三、五天就該好利落的,可是不曉得為什么,一直遷延不愈。”

  頓了一頓,“母后皇太后急了,派了喜兒過太極殿總司照料,連鋪蓋卷兒也搬了過去,算是就地做起了太極殿和長春宮的臨時總管,如此這般,過完了年,穆宗毅皇帝的感冒,才算徹底痊愈了。”

  “啊,我明白了,喜兒也算是近身服侍過穆宗皇帝的…”

  不知不覺中,慈禧也開始使用“穆宗”的稱呼了。

  “是。”

  “那…查出了什么來嗎?”

  關卓凡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或輕或重的婦科病,倒是不少,可是,沒有一個是‘楊梅’。”

  慈禧呆了一呆,問道:“有沒有…本該是黃花處子,卻已經…破了身的?”

  “這個,還真有一個名字叫做祿兒的,不曉得太后有沒有印象?”

  “祿兒…”

  慈禧沉吟了一下,想起來了,這個宮女,容貌雖然不算如何出眾,卻是一臉的狐媚子相,慈禧第一眼見到她,就心中不喜,沒過多久,尋了個不痛不癢的由頭,賞了她幾板子,幾天后,便發到辛者庫去了。

  通扯下來,這個祿兒,在長春宮里,攏共也沒有呆上幾天。

  處分祿兒,是她去天津之前的事情;祿兒去辛者庫報到,卻是她去天津之后的事情,因此,也在“驗身”之列。

  “是有這么個人,”慈禧點了點頭,“她?”

  “祿兒說,”關卓凡說道,“她從來沒有和侍衛、蘇拉或者別的什么男人私通,她的身子”

  頓了頓,“是‘對食’的太監…弄破的。”

  “太監?這,這,怎么能夠啊?…”

  “回太后,”關卓凡說道,“那個太監,用的是…呃,搗藥杵。”

  搗藥杵?

  慈禧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此人姓蘇,也是辛者庫的,”關卓凡神色如常,“也抓起來問過了,兩個人的話頭,彼此對的上號;而且,祿兒和他做‘對食’,也是去辛者庫之后的事情。”

  頓了一頓,“最重要的是,祿兒雖然破了身,不過,身上并沒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甚至連婦科病都沒有。因此,穆宗毅皇帝的‘邪毒’,應該不關她的事兒。”

  “那可就怪了…”

  寢臥之內,又沉默下來了。

  關卓凡正要將最重要的那部分說了出來,慈禧又開口了,語氣猶疑:“‘楊梅’?不會是…誤診吧?”

  “回太后,”關卓凡說道,“‘楊梅’不算什么奇難雜癥,沒有誤診的道理的,而且,太醫院左院判王守正、右院判魏吉恩,都是如此判定的。”

  慈禧輕輕的“嗯”了一聲。

  “臣這一次入覲,”關卓凡說道,“將穆宗毅皇帝的所有脈案從圣躬不豫到龍馭上賓都帶來了,太后可以一一閱看。”

  “哦…”

  “還有,”關卓凡說道,“太后明鑒,有些話,在脈案上,不可以說的太過明白,因此,臣吩咐王守正、魏吉恩兩個,另行密折一封,由臣代為上奏圣母皇太后,將他們何以確診穆宗毅皇帝的‘邪毒’為‘楊梅’,說的更加清楚、更加明白些,到時候,太后可以同脈案一起御覽。”

  “嗯…”

  又沉默了片刻,慈禧說道:“可是,穆宗毅皇帝的楊…呃,‘邪毒’到底是怎么生出來的呢?這個,不比天花,總不能…無緣無故吧?”

  好了,關卓凡暗暗吸了口氣:接下來,我就要做那個最毒、最壞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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