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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七章 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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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醇郡王”三字,猶如晴空悶雷,文祥、曹毓瑛、伯王,皆是渾身一震。

  這個名字,早就在各人心頭盤繞,只是誰也不敢宣之于口,這層窗戶紙,終于是被母后皇太后捅破了。

  還有,文、曹、伯三人,都留意到,母后皇太后說的是“醇郡王”,而非她慣常稱呼的“七爺”——變更稱呼,母后皇太后未必出于什么明確的企圖,但是,不知不覺中,已流露出恩斷義絕的苗頭了。

  可是,不論母后皇太后的懷疑有沒有道理,文、曹、伯三人,都不能贊附——哪怕他們自己也是這么懷疑的。

  因為,還沒拿到證據。

  “回母后皇太后,”文祥低聲說道,“目下,刺客尚未刑訊,咱們手頭,還沒有什么扎實的證據,一切揣測…都還做不得準。”

  慈安呆了半響,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這個幕后主使,果然是…醇郡王,該…怎么辦呢?”

  文祥心中,苦澀難言,不曉得該怎么回答母后皇太后這個問題?他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又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什么來。

  “回母后皇太后,”說話的是曹毓瑛,一字一頓,“上有天理,下有國法。”

  文祥、伯王都是心頭一顫,不自禁向上偷覷了一眼,見母后皇太后雙手交扭在了一起,微微仰起了頭,兩人趕緊俯下了身子。

  片刻之后,兩行淚水,從慈安光潔的臉龐上,無聲的滑落下來。

  文、曹、伯三人,雖然覺得氣氛有異,但是,按規矩不能抬頭仰視,因此,沒有人看清楚母后皇太后的異常變化。

  “我…對不住文宗皇帝!”

  聽得母后皇太后聲音哽咽,文、曹、伯三人,才發覺情形不對,抬起頭來,見母后皇太后已是淚流滿面,三個臣子不由魂飛魄散,連連叩首:“臣等奉職無狀,致貽主上之憂,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慈安沒有理他們,自顧自哭著說道:“文宗皇帝留下的這幾個弟弟,老五是已經圈起來了,如果老七也…我,我以后到了下面,可怎么見文宗皇帝的面兒呢?”

  文祥本來想說,“這個幕后主使,未必就是醇郡王,母后皇太后不必如何如何”,可是,轉念一想,一來,這個話,實在算不得什么安慰;二來——也是最重要的,如果水落石出之后,“這個幕后主使”,果然就是醇王——

  唉,實在不曉得該說些什么好了!

  “回母后皇太后,”說話的還是曹毓瑛,嗓音低沉,“宗室猶如一棵大樹,總會有幾根枯枝敗葉,時不時修剪一番,這課大樹,才會生機盎然。”

  文祥、伯王,都是聽得心中微微一寒,母后皇太后的哭聲,卻是不由自主的弱了下來。

  “如果文宗章皇帝起于地下,”曹毓瑛繼續說道,“今日動手修枝剪葉的,就是文宗章皇帝本人了!所以,臣以為,還是那八個字,‘上有天理,下有國法’!——天理國法,就是人情!伏乞母后皇太后不必再做他想!”

  說罷,磕下頭去。

  母后皇太后的哭聲,止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慈安長長的吐了口氣,輕聲說道:“曹毓瑛說的對,‘上有天理,下有國法’——這,是沒有法子的事兒。”

  母后皇太后的輕言細語之中,隱約透著一股在她身上極少見的異樣的堅毅。

  頓了一頓,慈安的聲調高了起來:“你們該干嘛就干嘛去罷——該怎么辦差就怎么辦差!嗯,第一緊要的——找到關卓凡!我就在養心殿這兒等著!”

  “是,臣等謹遵慈諭!”

  正要跪安,伯王猶豫了一下,說道:“請旨,要不要…呃,從軍機章京直廬那邊,撥幾個臣的護衛,充實養心殿的…關防?”

  慈安一怔,“這…”

  實話實說,她是很想接受伯王的這個建議的,可是——

  躊躇半天,還是搖了搖頭:“不必了,一來,這么著,軍機章京直廬那邊的人手,可能就不大夠了;二來——”

  頓了一頓,“這么著,說不定,反倒刺激了什么人,逼得他們又有什么動作——安靜為主吧!”

  母后皇太后的“二來”,見識頗為深刻,文、曹、伯三人,都不由暗暗稱贊。

  “是,臣等謹遵懿旨!”

  “去吧!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關卓凡!”

  “是!”

  文、曹、伯三人,出了內右門,正要右轉入軍機直廬,便看見許庚身從對面的軍機章京直廬中走了出來,彼此遙遙示意,文、曹、伯三人站定,等著許庚身走過來。

  “許某很安靜,”許庚身走近了,低聲說道,“王爺的護衛也很謹慎,應該不至于出什么狀況。”

  “嗯,”文祥說道,“不過,還是要多加小心。”

  “是,”許庚身說,“這個人,就是太安靜了,做了這么一件抄家滅族的大案子,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不驚不恐,不急不怒,太特出了!”

  頓了頓,“所以,也不能排除,他的安靜樣子,是故意裝了出來,慢我之心的。”

  慢我之心?想干什么呢?

  文祥、曹毓瑛、伯王,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隱隱的不安。尤其是文祥,想到紫禁城內,可能還有許保田的同伙,心不由地提了起來。

  “對了,”伯王說道,“不曉得這個姓許的,家里都還有什么人?要不要…先拘了起來?”

  “此人既然做出了這種事情,”文祥沉吟了一下,“自然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家人、族人,也未必有什么值得他牽掛的…”

  話沒說完,便聽見遠遠有人高喊:“文中堂!”

  文、曹、許、伯,一起轉過頭去,景運門方向,一個人提著袍角,揚著手,一路小跑著奔了過來。

  這兒是“天街”,一邊兒是“三大殿”之一的保和殿,一邊兒是“天子正衙”的乾清宮,三位大軍機和伯王立足之處,則是國家樞府軍機處,如果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來人絕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失儀”到這種程度——如果沒有極合適的理由,事后,他一定會被滿洲御史嚴章糾參的。

  雖然還看不清楚臉面,但已經能夠清楚感覺得到來人的氣急敗壞了。

  一王、三軍機皆是心中一沉: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來人跑到近前,停了下來,滿頭滿臉的汗水,呼哧呼哧,大喘其氣。

  看清楚臉面了,曹毓瑛、許庚身都不認得,伯王雖略覺面善,可也想不起他是誰,只有文祥詫異的說道:“蘇克察,是你!”

  微微一頓,向曹、許、伯三人說道:“他是鑲白旗的參領。”

  參領是三品官兒,銜級不算低了,不過,只管旗務,不涉軍政,沒有和軍機處打過正經交道,因此,曹毓瑛、許庚身,都不認識這個蘇克察;至于伯王,雖然和他打過照面,但蘇克察是新近提上來的,之前只是一個佐領——一個滿洲佐領,一個蒙古親王,彼此也沒有多少交集。

  只有文祥,和這個蘇克察熟識——他是文祥夫人的遠親。

  蘇克察勉強喘過氣兒來了,向伯王哈了哈腰——這就算請過安了,至于曹、許兩位大軍機,他根本就顧不上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兒?——本來,旗人是最重禮節的啊!

  “文中堂,軒軍…軒軍進城了!”

  文祥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什么叫“軒軍進城了”?城里,本來就有幾百名軒軍啊。

  “什么意思?”

  “嗐!”蘇克察急得頓了頓足,“軒軍近衛團!駐三里屯的軒軍近衛團!好幾千人,都進城了!”

  文祥的腦子里,“轟”的一聲,炸開了。

  “說是奉了軒親王的均諭,”蘇克察繼續說道,“接防內城九門!不奉命者…格殺勿論!”

  什么?!

  蘇克察喘了口氣,艱難的說道:“還有——軒親王的均諭里說了,軒軍還要…接防大內!”

  什么?!

  文祥眼前,金星亂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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