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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圍城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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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算是…皇帝嗎?

  慈安處分王三喜、桂蓮、小李子,“敲山震虎”、“殺雞駭猴”、“打狗叫主人看”的用意,小皇帝是全然明了的,其中責備、警告之意,小皇帝亦完完全全地“接收”到了。,而且,小皇帝受到的震撼,遠遠超過了慈安的預計,甚至,超過了慈禧生他的氣生得最大、罵他罵得最狠的時候。

  原因,自然不是為了連累了王三喜、桂蓮、小李子而感到內疚,而是多少年來,嫡母對自己,一直是慈顏溫熙,春風化雨,自己亦一直目嫡母為真正的“娘親”,孺慕依依,難離膝下,怎么,不過撤了一次書房,皇額娘就對自己翻轉了臉?而且…當著這么多的人!春暖立變冬寒,冷風刺面,冰凍徹骨,委實難耐!

  這個心理落差,實在太大了。

  小皇帝的性格,敏感、驕傲、好面子,小李子自個兒掌自個兒的嘴,一巴掌又一巴掌,每“啪”一聲響,小皇帝都覺得好像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因此,雖然“震撼”盡有之,但慈安希翼的“警醒、惕勵”,小皇帝卻是毫無所感,驚愕、委屈、憤怒、怨懟,迅速累積起來,充滿了心房。

  我…我還算是皇帝嗎?!

  皇額娘壓著我,師傅壓著我,今后,連長春宮、太極殿的奴才,也能夠壓著我了!從今兒起,他們就算是奉了懿旨,看著自己,管著自己。“口銜天憲”。理直氣壯!自己有什么不如他們的意的。他們都可以說嘴,或者,直接跑到鐘粹宮去遞小話兒!

  自己再不能…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了!

  一時之間,小皇帝只覺得,殿閣突然逼仄了許多,宮墻突然長高了許多,然后。四面八方向自己擠壓了過來!他幾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直想放聲大叫可是不行!皇額娘就在不遠處的長春宮里,自己大聲喊叫,她必定是聽得見的!

生母出居,還以為紫禁城從此天寬地廣,誰知道  這個鬼地方,真正是呆不下去了!

  這個念頭,只是一霎的事兒,然而,猶如漫天厚厚的云層。撕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一束陽光直射了下來。小皇帝心中,倏然亮了起來!

  什么“天寬地廣”?紫禁城外邊兒,才叫“天寬地廣”!

  我…我要出宮!

  此念一起,不可抑制,小皇帝激動得渾身微微顫抖起來。

  可是,出宮這怎么可能呢?

  小皇帝曉得,就是兩宮皇太后,出宮一次,也是不容易的,非有極堂皇、極妥當的名目,不能成行;至于他,尚未親政,事事做不得自己的主,臺面上,是絕對找不到單獨出宮的理由的。

  除了辛酉年英法內犯,作為大阿哥的他,隨文宗“巡狩”熱河,十幾年來,小皇帝只出過兩次宮。

  一次,是文宗的“奉安”大典,小皇帝奉兩宮皇太后鑾駕,謁東陵,接著,奉安文宗梓宮于定陵。

  另一次,是醇王奉請兩宮皇太后臨幸自己太平湖的府邸,小皇帝跟著兩位皇額娘,出宮享受了一天難得的假期。

  除此之外,紫禁城外的世界,東西南北,大小長短,就一概懵懂了。事實上,就是熱河、東陵、定陵之行,一路上,也是一直呆在車輦之中,行宮陵苑之外,風光何如,不過浮光掠影,雪鴻泥爪。

  醇王府倒是在北京城內,可惜,紫禁城到太平湖,一路出警入蹕,四九城的熱鬧,車輦中的人也是看不見的。

  老百姓看紫禁城,都想著,朱墻之內,不曉得何等富貴、奢華?然而,紫禁城里邊兒的貴人,也會想著,朱墻之外,不曉得何等自在、熱鬧?

  這種心理,非獨小皇帝為然,就是慈安、慈禧,有時候也難免會有這樣的想頭。當然,母子三人的反應,是各不相同的:慈安是想過就算,不會再自尋煩惱;慈禧和小皇帝母子,卻是心心念念,難以釋懷。

  母子二人的區別在于,母親有能力實現出宮的愿望并已多次實現了;兒子呢,只好望高墻而興嘆。

  之前,小皇帝還勉強耐得住,今兒的事兒出來,貝闕珠閣,桂殿蘭宮,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座又一座金碧輝煌的牢籠,他是再也耐不住了!

  可是,還是上面那句話出宮,怎么可能呢?

  皇額娘是絕不會放自己一個人出去的。

  那么,像上次去七叔家那樣,攛掇皇額娘臨幸哪家王公府邸,自己趁機跟了過去?

  皇額娘原就定了臨幸理藩院后胡同榮安公主府的,自己如果軟求,皇額娘是有可能帶自己去的。本來,去姐姐家串個門兒,也是一件賞心樂事,可是,如此一來,就得看那個姓關的嘴臉,我,我不愛見他!

  再者說了,就算姓關的不在家,走這一趟,還是安居車輦,還是出警入蹕,外邊兒的熱鬧,還是看不見,沒啥大意思!

  總要真正自個兒出門,才算有意思!

  “真正自個兒出門”,幾個字,猶如幾只熱烘烘的小耗子,在心里鉆來鉆去,小皇帝渾身上下,都熱乎乎的,皇額娘“變臉”給他帶來的寒意,似乎也不大感覺的到了。

  還有,小皇帝心里明白,出了今天這檔子事兒,在宮里,再想對秀兒和其他的宮女,做類似這兩日對秀兒做的事情,只怕難上加難了!且不說有沒有人跑到鐘粹宮去告密,就是自個兒…呃,一想起小李子那嗓子“母后皇太后駕臨”,便心下打鼓,渾身發軟呃,也包括下邊兒的…那啥啥。

  再來一次,只怕又是…“銀樣鑞槍頭”?甚至,更糟糕也說不定!…

  總之,不敢再在宮里邊兒胡天胡地了!

  可是,小皇帝已經決了堤的,是再也收不回去的了。他一想起《繡榻野史》里的種種淫語穢行,便口干舌燥;再想起《品花寶鑒》中的梨園艷屑,那些酒樓戲館的熱鬧,青樓妓院的風情,愈是心馳神往!

  哼,我在秀兒身上“失守”,還不是因為,在宮里“做事”,偷偷摸摸,隨時都要擔心被“捉奸”?我出得宮去,載酒看花,舒心悅意,還不…大展天威?

  還是那句話:外邊兒才算“天寬地廣”!

  小皇帝的腦子,拼了命轉動起來:怎么才能夠出得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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