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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托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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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是不可以隨便夢到的。

  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黑甜之后,沒有人可以控制自己夢什么,不夢什么,“先帝是不可以隨便夢到的”——意思是,如果夢到先帝了,不可以隨便說出口來。

  這個時代,天人感應、鬼神托夢的觀念,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依然根深蒂固,在座的兩個女人,就都是相信這一套的。

  “先帝托夢”,代表了“最高權威發布”,一個人,如果說他夢到了先帝,只要你承認他說的是真話,那么,他轉述的先帝的話,對任何一個生人,都幾有不可抗拒的法律效力,所以,臣子是不可以說自己“夢到了先帝的”,那是大忌,類同矯詔,跡近謀反。

  中國雖大,有資格說自己“夢到了先帝的”,不過三個人——兩個女人,一個男人,即兩宮太后和小皇帝,也即事實上或理論上掌握著最高權力的三個人。

  但是,因為最高權力不是集于一人,而是由三人分掌——目前,事實上由兩宮皇太后分掌,彼此制衡;而“先帝遺詔”的法律效力,凌駕于這三人中任何一人,所以,三人中,不論是誰,聲稱自己“夢到了先帝”,若其說法被接受,她或他的話語權便會大增,權力平衡便會被打破,便可能對另兩人產生重大的負&一&本&讀&小說{}面影響。

  這就是慈安微微變色的原因。

  她張了張嘴,正不曉得該怎么接口,慈禧秀眉微蹙,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在下面,呆得…似乎不大安穩。”

  山陵不安?!

  慈安渾身的寒毛,“刷”的一下子。就豎了起來,聲音打著抖:“怎么會?‘大工’是六爺主持的,奉安大典,咱們倆親臨謁陵,親眼看過的,‘大工’辦的…確實是好呀。為了這個,還特地傳諭嘉獎六爺,說他一點兒都不肯馬虎,怎么會…難道,又出了…孝穆皇后的事兒?”

  孝穆皇后是宣宗的原配,夫妻恩愛極篤,惜宣宗踐祚之前,就已逝世,宣宗即位后。追謚孝穆皇后。孝穆皇后的梓宮,本暫停于王佐村園寢,道光七年,遵化寶華峪萬年吉地竣工,孝穆皇后奉安,宣宗乃親自護送亡妻梓宮入寢。

  孰料次年寶華峪地宮滲水,浸濕了孝穆皇后的梓宮,不得不將之暫時從地宮中移出。宣宗氣得發昏廿一章。連發十余道諭旨,大罵辦理“大工”的臣工喪盡天良。更要殺主持“大工”的軍機大臣、協辦大學士英和的頭。

  這個事兒,鬧得不可開交,最后還是太后出面,勸宣宗不宜以家事誅大臣,宣宗侍母至孝,太后的話。不能不聽,英和才算撿回一條命,“著加恩發往黑龍江充當苦差”,其子奎照、奎耀俱革職,“隨侍前往”。

  這個英和。在本書中也曾小露過臉。前文說過,婉貴妃刻意交好麗貴太妃,意圖利用關卓凡的力量,有朝一日出宮別居,英和,就是婉貴妃的祖父;其子奎照,就是婉貴妃的父親。

  慈禧見慈安色變,連忙說道:“姐姐誤會了,不是山陵不安!‘大工’辦得確實是好,不關‘大工’的事兒!嗯,你別著急,聽我慢慢兒的跟你說。”

  慈安不說話了,臉色陰晴不定,眼中滿是驚疑。

  “‘他’問我,”慈禧微微壓低了聲音,“軒軍新增加的三個師,是不是不打算放在天津呢?”

  慈安大出意外,呆了一呆,很吃力的說道:“這,這個事兒,‘他’…也曉得?”

  慈禧鄭重的點了點頭:“是,曉得的,我…也很意外。”

  頓了一頓,說道:“我說‘是’,‘他’又問,不放在天津,放在哪里呢?我說,回…皇上,一個師放在山東,一個師放在兩廣,一個師放在湖北的武昌府。”

  “‘他’…似乎皺起了眉頭,說道:‘京城東南方向空虛,你們為什么不將這三個師放在天津呢?”

  “我糊涂了,‘京城東南方向空虛’?這是怎么說的呢?我陪笑說道,‘皇上,天津駐扎著軒軍的主力,有好幾個師呢,依臣妾之見,京城東南方向的防務,很扎實的了,沒有必要再在天津添兵了。’”

  “‘他’說:‘唉,力分則弱!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么?’”

  “我不大服氣,說道:‘臣妾確實不懂軍事,可是,幾個軍機大臣也都是這么說的呀。’”

  “‘他’不高興了,一甩手,然后…”

  說到這兒,慈禧打住了。

  慈安等了片刻,見慈禧還是沒有下文,忍不住問道:“然后怎么樣?”

  “然后…‘他’就不見了。”

  慈安渾身一震。

  慈禧的聲音似乎也在微微顫抖:“我一驚而醒,渾身冒汗,心怦怦直跳。”

  “渾身冒汗,心怦怦直跳”的,不止她一個人,此刻的慈安,也是“渾身冒汗,心怦怦直跳”。

  兩個女人一時陷入了沉默,屋子里靜得一根針掉到地上也能夠聽得見。

  過了好一會兒,慈安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他’在的時候,你就愛和他頂嘴,后來‘他’對你…唉,不就是因為這個?‘他’…下去了,好不容易…上來一趟,你還是和‘他’頂嘴!這,唉,何苦來哉呢?”

  這幾句話,卻說得慈禧心中又酸又熱,她一面暗暗冷笑,一面扮出懊惱的神情,說道:“姐姐說的是,我后悔著呢!可是——”

  說著,也嘆了口氣:“軍國大事,含混不得,‘他’既然問到了,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可不能就著‘他’的意思亂說話,不然,不成了…忽悠‘他’了嗎?”

  慈安呆了半響,說道:“你說的也是。”

  端起茶來,輕輕啜了一口,全然不辨滋味,不過以此壓抑和掩飾翻覆起伏的心情。

  放下茶碗,秀眉緊蹙:“可是,‘他’…上來這么一趟,到底是為了什么呢?‘京城東南方向空虛’,又是什么意思呢?他的話,好像…沒有說完似的。”

  “姐姐料的不錯,‘他’的話,確實還沒有說完。”

  慈安一怔,突然睜大了眼睛:“你是說——”

  “是,第二天晚上,‘他’…又來了。”

  慈安手一抖,“咣當”一聲,險些打翻了茶碗,小半碗茶水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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