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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一章 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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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會議,史稱“小站會議”。⊙四⊙五⊙中⊙文≤頂≤點≤小≤說,這個會議,雖然只開了一個上午,時間不算太長,但在軒軍的建軍史上,和去年的“天津會議”一樣,都占有非常特殊的地位。后世論者咸以為“小站會議”實為“廓本清源,繼往開來”,重要性并不在“天津會議”之下。

  關卓凡開宗明義:馮姓班長毆傷李姓士兵一案,“士兵委員會”有權力向“軍事委員會”呈報。

  “確實有規定,‘士兵委員會’上呈事項,只有‘訓練和作戰之外,長官有沒有虐打士兵’和‘長官有沒有克扣士兵的糧餉被服伙食’兩項,其余事項,‘原則上不予受理’。可是,你們要明白——”

  關卓凡說到這兒,微微一頓,目光掃視全場。諸將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卻都感覺到了他的眼神的凌厲,心里面不由打起鼓來。

  “這個規定,是為了避免削弱長官管訓士兵和指揮作戰之權威,可不是叫長官借著訓練的名義,對士兵,私刑之,虐打之!”

  諸將心中都是一凜。

  “何為正當管訓?何為私刑虐打?”

  “正當管訓過程中,難以百分之百避免身體接觸。我也確實說過,‘訓練的時候,有的兵笨一點,有的兵懶一點,急起來踹兩腳,在所難免’;可是,馮某連續拳打李某,將其打倒在地,仍不罷手,繼之反復踩踏,致其數根肋骨斷裂,臟器受損。吐血愈升——這叫‘急起來踹兩腳’?!踹——他娘的。那應該是往屁股——人身上肉最厚的地方上踢!”

  諸將個個緊閉嘴唇。沒人敢笑出聲來。

  “正當管訓和私刑虐打,區別之明顯,猶如日月之經天,眼神兒沒毛病的,哪個看不出來?——你更別指望著士兵們看不出來!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不過別有用心罷了!”

  這“別有用心”四字說出來,在座諸將,立時就有不止一人。額上冒出了冷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

  關卓凡“哼”了一聲,說道:“在座某公某公,也不必這么緊張,自個人說話,我懶得跟你們藏著掖著,今個兒我替你們好好兒清一清腦子里的糊涂想頭,對你們今后帶兵打仗,好多著呢!明白?!”

  “是!”

  諸將齊齊暴諾如雷。

  “‘別有用心’也好,‘糊涂想頭’也罷。說穿了,不過就是大頭兵的權利比以前多了。當官的不服氣罷了!”

  “某公某公”,額上繼續冒汗,臉上繼續地紅一塊、白一塊。

  “有人糊涂,不會算賬,算不明白:大頭兵的權利多了,好處到底是誰的?——我告訴你們,大頭兵的權利多了,落了最多好處的,不是大頭兵自個兒,而是你們這幫子‘首長’——當官的!”

  諸將心中都是一震。

  關卓凡放平了聲調:“諸位從軍,有的想建功立業,有的要升官發財——都好!可是,建功立業也好,升官發財也罷,都有一個前提,就是要打勝仗!打不了勝仗,你能得到的,只有軍事法庭,只有國法無情!還想什么建功立業、升官發財?哼!”

  “怎么才能打勝仗?”

  關卓凡緩緩掃視諸將,一字一句:“各位都曉得的:這擺在第一位的,是當兵的肯賣命、不怕死!”

  “如何叫當兵的肯賣命、不怕死?”

  關卓凡提高了聲調:“你得把他們當人看啊!”

  “你把他們當人看,打起仗來,沖鋒號吹起來,有個兵肯往后邊躲的?!你不把他們當人看,別說沖鋒陷陣了,背后打你黑槍都是有的!這個道理,就那么難懂?!”

  “帶兵當然要嚴——只要你照規矩來,再嚴也沒人不服氣,再嚴也沒人能說什么!”

  “拿這個案子來說,‘刺兒頭’不聽長官管教,非得暴打一頓不可?照規矩來就不行?扯什么蛋!”

  “‘規矩’上面,治這種‘刺兒頭’的招兒多了去了!加練,罰跑圈兒,罰做俯臥撐,不都可以?有多少罰跑圈兒的兵,跑到口吐白沫,甚至有過身子骨兒不好跑死了的!——都出了人命了,也沒見‘士兵委員會’呈告!什么是規矩,什么是不守規矩,人當兵的心里面門兒清!”

  “還不成,你可以上報軍法,自然有人來打他的軍棍,抽他的鞭子,直至開除他的軍籍!用得著你來拳打腳踢?”

  頓了一頓,關卓凡厲聲喝道:“這個理兒——都想明白了沒有?”

  “想——明——白——了!”

  諸將齊聲大吼。

  “那個馮某,抽十五鞭子,開除軍籍,遣回原籍!”

  “是!”華爾朗聲應道。

  “還有,伊克桑、白齊文!”

  “到!”刷啦一聲,伊克桑、白齊文站了起來,挺胸立定。

  “你們兩個,一人給我交一份檢討上來!不許少于一千,自個兒寫——聽見了?”

  “是!”伊克桑、白齊文大吼。

  “坐下!”

  “至于馬進忠一案,‘規矩’明明白白,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別想著他是步軍馬隊出身,也別想著他是漢人還是旗人——軒軍里邊,什么時候講究過這些?”

  “軒軍里邊”,并非從來沒有“講究過這些”,不過,爵帥義正詞嚴,大伙兒也只好跟著裝傻。

  總之,爵帥如此說法,馬進忠是必定要被降級了,他連長的位子,是保不住了。

  “馬進忠的荒唐,不無可憫,可是,規矩就是規矩!”

  “也許,會有人對這個‘規矩’有些想法:現在并不打仗,為什么還把我們天天關起來?為什么天天沒完沒了地訓練?”

  關卓凡再次放平了語調:“想講清楚這個事兒,話頭就得扯遠一點兒。嗯,扯到哪兒呢?就扯到我剛剛到步軍統領衙門報到、管領南營馬隊那時候吧!”

  扯得這么遠?諸將都豎起了耳朵,關卓凡步軍馬隊的老部下張勇、伊克桑兩個,尤其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我記得,我到步軍統領衙門報到的第一天,送了人家一百二十兩銀子,加上前兩天為了這個事兒花的三百多兩銀子,花了差不多五百兩銀子。當時我想,老子整副身家,也就千把兩銀子,這才幾天,就花出去一半了,長將以往,怎么得了?”

  沒想到爵帥說的,居然是這樣一檔子事兒,諸將無不大出意外。

  “誰想到,我一接了南營寅字隊管帶的位子,下面四位哨長,就一人塞了一個紅包過來。我偷偷打開一看,嘿!一個紅包五十兩,一共二百兩!這一天下來,出去一百二十兩,進來二百兩,這門生意,做得過啊!”

  聽了這個話,別人還好,張勇卻“刷”得一下子臉就紅了。以張副軍團長面皮之厚,這個表情可是難得一見——他就是當年那“四位哨長”之一。

  “可是,如此當兵,真正是做生意——這樣做生意的兵,他娘的能打仗?!”

  關卓凡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攏,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

  諸將心頭都是猛的一顫。

  不過,爵帥的聲音依然平靜:“各位曉得,我是早就不收禮的了。嗯,不曉得別的人又如何呢?張克山!”

  “啪”地一聲,張勇起身立定:“到!”

  “你呢?”

  張勇大吼:“標下也早就不收禮了!標下的正俸、養廉銀、軍俸,本來就不少,加上爵帥賞的、打仗繳獲按例分成的,標下早就發了財了!標下不需要再收禮啦!”

  關卓凡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好,我信得及你,坐下吧。”

  張勇坐下之后,關卓凡收起了笑容:“咱們軒軍的風氣,是頂好的,可是,外邊呢?——我是說,‘軍事禁區’之外的地方呢?”

  “這個,各位都是曉得的,還是五年前——我初入步軍統領衙門時的那個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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