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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自己挑擔步步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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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王原先打定主意,在關卓凡奉圣母皇太后到天津閱兵的這段日子里,在臺面上,自己要少拿主意少說話,免得給天津那兩位一個“趁機弄權”的印象。\(o)/\經典小#說\更\新\最\快\(o)/

  可是,如今母后皇太后“聽政”,在“西邊的”片言可決之事,“東邊的”卻花一個上午也辦不下來。這么搞法,時間稍長,政務必壅塞滯礙,誤了事,責任還是軍機處的,他身為領班大臣,當然難辭其咎。

  沒奈何,恭王只好改了自個兒給自個兒定的章程。不大緊要的事情,就不向慈安詳述前因后果了,略述案由之后,不等慈安發問“六爺,這個事兒,你看該怎么辦好”,便主動提出處置的辦法:或者“準奏”、“依議”,或者“應毋庸議”,或者“交部議處”,或者只泛泛地“下該部知道”,或者干脆“留中”、“淹了”。

  但重要的事情,恭王就不肯自作主張了,他會建議慈安,將折子“發往天津,請圣母皇太后宸斷”。

  如此一來,政務勉強向前推行,不致嚴重梗阻,但比之慈禧在時,終究不可同日而語。一是辦事的效率,受到了相當的影響;二是任何事務,不論大小緩急,君臣之間都無法做深入的討論,體制所限,臣下又無法僭越,替代母后皇太后做主,許多事情,就沒有最終的結論,就得暫時擱在那兒。

  慈安人雖不聰明,可這個局面,她是看的很清楚的。不僅如此,那些批了下去的折子。也不叫人踏實——她照著恭王的“建議”,批是批了,可對于折子之來龍去脈,卻依舊懵懂,更無法確定:這么批。到底對還是不對?

  于是,一顆心始終吊著,落不了地。時間稍長,整個人,便被吊得得暈暈乎乎的。

  慈安既惶惑,又內疚。然而。這種事,卻是無人可以告援的,甚至連訴苦都找不著對象,不由得憂悶異常。

  她由此對慈禧佩服到十分去:“這些事情,虧她怎么做得來?以前在旁邊看著。可是不覺得!唉,真正是‘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步步歇’!”

  慈安的苦惱不止于和軍機大臣議政。

  打發奏折,軍機大臣還可以幫一幫手,但有些事情,卻一定要她一個人去做的。

  比如說,大臣的陛見和陛辭。

  這種場合,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說到幾分幾寸,甚至上位者的表情語氣。都大有講究。有時候,連“路上安不安靜”、“身子骨兒好不好”這一類套話,什么時候說,怎么說,都要斟酌。因為出入之間,外界會反復解讀。從中窺伺:陛見的大臣,是“簾眷”正隆。還是圣寵已衰?

  慈安本就訥于言辭,對這個差事。真是深以為苦。有時候,例牌的套話講完了,搜腸刮肚也不曉得再說些什么好,未免冷場難堪,只好把說過的話,略加改頭換面,再說一遍,結果變成了一番車轱轆話。

  弄得陛見的大臣莫名其妙,還以為母后皇太后綸音反復,自有深意焉。

  如果僅僅是講講套話,也還好說。可有的時候,是要母后皇太后“指示機宜”的。有的大臣,不知里就,還會主動“請訓”——這可簡直要了慈安的命了!

  慈安聽翁同龢講過《治平寶鑒》,曉得“一言興邦,一言喪邦”,這治國理政,自己說到底是不懂的,哪里敢胡亂“指示機宜”?沉默半響,憋出一句話:“總要真除情面,認真公事。”

  “真除情面,認真公事”,呃,并沒有錯,可是…這不是說了等于沒說么?

  每日逃不掉的“聽政”,成了慈安最為頭疼的事情。

  精神上的巨大壓力,使她飲食無味,夜不能寐,不到半個月,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兒。

  大約六、七天前開始,慈安就天天在心里邊念叨著:你們兩個,什么時候才回來啊?

  慈安的腦袋瓜不夠靈光,但她有著女人與生俱來的直覺,從恭王進入養心殿東暖閣開始,她就感覺氣氛不對。等到最后一名軍機大臣許庚身也進了門,慈安確定: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五位軍機大臣,臉色雖然不完全一樣,但都非常凝重,有的人,比如寶鋆,簡直可以用“鐵青”來形容。

  慈安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自己能夠應付的過來嗎?

  恭王手里,還是例牌捧著一疊奏折,但慈安的視線,卻落在文祥抱著的一大卷紙上——那是什么?

  請過安,行過禮,恭王將奏折輕輕地放到御案上,后退一步,澀聲說道:“啟稟母后皇太后,臣等奉職無狀,北京城里,出了一件…大案。”

  果然出事了!

  慈安的聲音微微發顫,說道:“六爺,是什么事情啊?——你可別嚇我!”

  恭王微微一愕,說了句“臣言語莽撞,請太后恕罪”,然后轉頭,低聲對文祥說道:“博川,你給母后皇太后回吧。”

  “是。”

  文祥應了一聲,挪動身體,向前跪了一步,“越次而出”,手里依然抱著那一大卷紙。

  “回太后,今兒剛交子正的時候,軒軍和步軍統領衙門聯手,在城西北的樺皮廠胡同,拿住了一伙子賊人。”

  “軒…軍?”

  “是的。”

  文祥非常肯定地答了一聲,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其時,賊人正在粘貼兩份無頭揭帖,上面的話…狂悖已極,大逆不道。”

  慈安的視線又落到了文祥手中的那一大卷紙上,說道:“無頭揭帖?就是…你拿著的這個嗎?”

  有些事兒,母后皇太后的感覺還是很敏銳滴。

  “是,正是此物。”

  不過,文祥并沒有馬上將揭帖進呈御覽,而是繼續說道:“軒軍辦案人員,拿住賊人之后,即刻往天津拍發了電報。關卓凡很快回電,他的意思是,不敢壅于上聞,要軍機處今兒一早,就將此案奏稟母后皇太后。”

  慈安皺起眉頭,說道:“揭帖上面,說到了…關卓凡?

  嗯,哪個家伙說母后皇太后“腦袋瓜不大靈光”的?這位姐姐其實聰明的緊嘛!

  “太后圣明,正是如此。”

  文祥說完,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將揭帖放到御案之上,恭王也上來幫忙,兩人將揭帖展開,左右都用白玉獅子鎮紙壓好。

  文祥回班跪定,五位軍機大臣個個屏息凝神,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預備著慈顏震怒,雷霆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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