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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西洋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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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傳的是“洋餐”。

      二樓的餐室,天花和墻壁是白色,但地毯、窗簾、桌椅,通通都是藍色,并飾以金色花邊,顯得一派富麗堂皇。

      這間房子,關卓凡對圣母皇太后報告,“是照著法蘭西皇宮的樣子裝修的”。這話大致不差,確實是同時代法國皇家風格。但模板卻不是什么“法蘭西皇宮”,而是美國白宮“國家樓層”的“藍廳”。

      關卓凡初抵華盛頓,赴白宮拜會總統,林大胡子就是在“藍廳”接見他的,因此對之有深刻的印象。拿這間屋子裝修成“藍廳”的樣子,算是他的惡趣味。

      圣母皇太后特旨,關貝勒“陪筵”。太后的桌子居中,打側再擺一張桌子,關貝勒入席相陪。這個格局,和白氏入宮、在兩宮皇太后那兒陪著傳膳,倒是仿佛,也是上邊的御膳有什么,旁邊便有什么,一式兩份,毫無差別。

      關卓凡陪著慈禧吃這頓晚飯,倒不是為了借機卿卿我我,而是御姐這輩子第一次進“洋餐”,菜式酒水有什么講究,又該如何舞刀弄叉,他得在一邊不錯眼地“伺候”著。

      在宮里邊傳膳,一日三餐都是菜品繁多,所以每樣菜都不會吃得太多,慈禧尤其如此,有的菜,不過是動個一兩筷子就撤下去了。西餐是一道一道地上菜,很怕御姐這個習慣改不過來,一不小心竟然沒有吃飽,因此,關卓凡擬的餐單,除了湯只有一味外。其余頭盤、主菜、沙拉、甜點通通都是兩味。

      上菜之前,關卓凡親手替慈禧系上了餐巾。慈禧微微側首,嫣然一笑,坦然受之。房間里,還有玉兒在伺候。但君臣二人,顯然都把她當成了透明人;而玉兒自己,也笑盈盈的,一切都似乎理所當然。

      頭盤,第一道,龍蝦慕斯配魚子醬;第二道。鵝肝醬配甜酒凍,佐白葡萄酒。

      “啟稟太后,這味‘龍蝦慕斯’用料不多,不過,這‘龍蝦’的體型。其實是極大的,足有一尺多長;這‘魚子醬’,乃用鱘鰉魚卵釀制——這鱘鰉魚,是從俄羅斯極北的河流中捕撈的。”

      御姐微微訝異:“哦,這么大的蝦?有機會,倒要見識一下。”

      鱘鰉魚倒不陌生,黑龍江每年都要進貢的,只是極其珍稀。每次不過一條兩條,算是魚中之王了。

      “是。龍蝦也可以整只紅燒的。有一味菜,叫做‘白雪尋龍’。過幾日,請太后一試。不過,若是要極肉質之鮮嫩,這龍蝦最好還是切片生吃。只是,臣擔心太后腸胃不和,不敢進這道菜。”

      “切片生吃?嗯。我體氣壯,偶一為之。應該沒有什么干系。回到北京,御膳房可不會這么做菜了。”

      關卓凡微微一笑。說道:“是,臣遵旨。”

      鵝肝醬配甜酒凍端了上來。

      “這個‘鵝肝’所用之鵝,出自法蘭西近海之地,尤其肥碩,和咱們中國養的鵝,頗有不同。鵝肝富油,甜酒凍甜中帶酸,可以去膩——這個甜酒,和佐餐的白葡萄酒,都是出于同一個酒莊的。”

      頭盤之后,是一道清湯,用一個又大又淺的盤子盛著。

      這道湯,有個名目,叫做“法式教皇清湯”。名字聽起來著實氣派,慈禧小小抿了一口,倒也確實是既清且鮮。

      接下來就是主菜了。第一道,阿根廷腓力牛排,配羊肚菌、酥皮奶酪土豆;第二道,鵪鶉燜松露。

      關卓凡說道:“這個‘阿根廷腓力牛排’,是用牛里脊末端最嫩的一塊肉燒制的。本來,規矩是只好燒到三五分熟,不過,太后第一次享用此物,臣做主,教廚下燒到‘十熟’。太后若覺得‘過了火’,下一次可以試一試生一點的。”

      “阿根廷”是什么,慈禧不曉得,一時間也顧不上問,御姐的注意力暫且在這兒:“牛肉還可以生吃?”

      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便開始動手“解牛”。可是牛排不比龍蝦慕斯、鵝肝醬之軟滑,御姐第一次使餐刀,未免不大得勁的樣子。

      關卓凡站起身來,走到慈禧身旁,拿住她持刀的右手,柔夷在握,輕輕用力,牛扒“迎刃而解”。

      這個驚人的大膽舉動,叫圣母皇太后渾身微微顫抖了一下,面色倏然變得緋紅。但她終究未發一言,由得他溫柔施為。

      玉兒垂下眼簾,臉兒也是紅了。

      慈禧定了定神,叉起一小塊牛肉,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著。

      借著這個動作,圣母皇太后的心神平靜了下來。

      “嗯,味道不錯啊。”

      牛排撤下,鵪鶉燜松露上來了。

      “啟稟太后,進松露一定要飲紅葡萄酒。因為松露香氣馥郁,紅葡萄酒可以將其中妙處盡量帶出。這支法蘭西‘波爾多’紅葡萄酒,年份很好,和這道菜倒是相得益彰,請太后一試。”

      果然,醇綿悠長,香甜回味,慈禧不由微笑著點了點頭。

      主菜之后,是一道什錦香蕈沙拉,接著再上一道醬汁蘆薈。

      龍蝦、魚子、鵝肝、牛排、鵪鶉、松露,這些油膩膩的食物之后,來兩道清清爽爽的蔬果類菜肴,里面還有不少黃瓜、萵苣等“非時之物”,慈禧用過了,只覺得胃納舒適,心神愉悅。

      最后是兩道甜點,一道是糖漬莓子;一道是巧克力慕斯,加脆榛子配榛子醬。

      甜食素為慈禧喜愛,這兩道甜點也是別有風味。只是此時的御姐,已不知不覺吃到了八、九分飽,只能勉強各嘗了一塊。

      一切菜品、刀叉、碗碟撤下之后,又上來了一支酒。酒色晶瑩透明,呈淡黃色。

      慈禧奇道:“還要喝酒嗎?”

      關卓凡笑道:“回太后,洋人吃飯的規矩,飯后總要喝一點酒,以為消食的。”

      頓了一頓,抬頭看了玉兒一眼,微笑說道:“這支酒,就是‘香檳酒’,酒性十分溫和,膳后小酌,最合適不過。”

      玉兒的臉又紅了。

      “不過,這個‘香檳酒’,里面是有氣泡的,開瓶的時候,會大響一聲,乃至涌出泡沫。規矩如此,請太后不必驚慌。就是因為“香檳酒’有這個熱鬧勁兒,所以洋人的節慶,都要飲‘香檳’助興。”

      慈禧點了點頭,說道:‘怪不得西洋各國,大艦船命名、下水的時候,都要拿‘香檳酒’來打碎呢!”

      關卓凡微微一愣,隨即說道:“太后圣明!”

      慈禧轉頭向玉兒說道:“這個‘香檳酒’,你從貝勒府回來就一直念叨。等一會兒,也賞你一杯吧!”

      玉兒大喜,請了個安:“謝主子!”

      開瓶的時候,果然“砰”的一聲大響,雖然早有準備,慈禧和玉兒還是嚇了一小跳。

      輕啜一口,只覺清冽甘甜之中,夾雜著一點點酸意,還有小小細密的氣泡,不斷的破裂,感覺異常奇妙。

      慈禧和玉兒,對這個“香檳酒”,都非常滿意。

      她們不知道的是,這個“香檳酒”、以及相關人等的命運,比原時空可好得太多了。

      原時空,大約是德宗差不多要親政的時候了,有人給宮里面進了幾支“香檳酒”。但這人沒像關卓凡那樣子,把香檳開瓶時候的異狀說清楚。一次傳膳的時候,慈禧心血來潮,叫太監開一支來“嘗一嘗”。結果一聲大響,眾人都大唬一跳。德宗膽氣素弱,最怕驚雷金鑼之聲,臉都嚇得白了。

      這還沒算完,瓶口不斷涌出泡沫,就像噴泉一般。開瓶的太監急了,拿手去捂,結果愈捂愈糟,白沫亂噴,濺了旁邊的榮壽公主一身,連慈禧的袍角也沾上了。

      慈禧氣壞了,開瓶的那個太監,挨了一頓板子,被打了個半死。

      怎么辦呢?太監們冥思苦想,終于得了個奇葩主意:以后“上頭”要喝這個酒,就先在瓶口的木塞上鉆一個洞,將里邊的氣放光了,再來開瓶。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總之,這頓晚膳,慈禧進得心滿意足,都覺得自個兒“吃撐了”。

      其實,若論飲饌之精,近代以來,洋鬼子雖然奮起直追,但他們那點玩意兒,又怎么比得上我天朝大吃國?只不過,這一來,御姐第一次進“洋餐“,吃了個新鮮勁兒;二來,御膳房的“溫火膳”,滋味不足,沒法和一離開廚房就上桌的飯菜相提并論;三來,關卓凡在一邊絮絮譬解,添油加醋,添磚加碼,五分顏色也說成了十分容貌。須知這飲食一道,心理暗示在其中的作用,是早已為二十一世紀的科學所證明了滴。

      撤膳的時候,已是戌初二刻,這頓晚膳,足足進了大半個時辰。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大宅里邊,到處燈火通明;宅子外邊,園子里的燈火也次第而亮——都是煤氣燈。

      光華大盛,圣母皇太后心境大好,于是換上了大毛的衣服,由李蓮英和玉兒跟著,在園子里面,慢慢兒遛彎兒消食。

      不過,關卓凡不能再陪御姐校園漫步了,他得趕回小站軍營,有兩個從上海趕來的客人人正在那兒等著他。

      這兩位客人,一位是利賓;另外一位,是個英國人,叫做拉克魯斯。

      關卓凡擬計,花旗洋行在南非設立“花旗礦業公司”,這個拉克魯斯,將出任礦業公司的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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