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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大會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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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叫“大會群臣”,洵盛事也。

  關卓凡領班軍機之后,臣下上折子,已經很少下發“交議”了;“大會群臣”這種事情,朝廷更加是許久沒有做過了。上一次,還是恭王獲遣,慈禧派了倭仁主持,準備“大會群臣”,議恭王的罪。但因為恭王用曹毓瑛之計,主動“躺倒挨捶”,會議到底也沒有開成。

  為了“鐵路”而“大會群臣”,出于許多人的意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對鐵路的攻訐,已不成聲勢,按照關卓凡以前的做派,這種情況下,“上頭”先降旨批駁,然后明發上諭;或者連降旨批駁這道程序都省了,直接明發上諭,推行政策。這一次何以在大好形勢之下,“大會群臣”——這不是有點多此一舉,甚至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會議的地點放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也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以前,這種大會議,一般都會放在內閣——不過,這次議的是鐵路,內閣的主人是班老頭子,“在內閣議洋務”,確實怪怪的。那么,為什么不在“顧問委員會”呢?“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當然適合會議洋務,可是,那里是恭王的“地頭”啊。

  有人說:哪來這么多花花道道,“顧問委員會”我去過,那個地方,根本放不下這么多人!

  近午時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所在的東堂子胡同,轎馬煊赫,儀從如云,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里里外外,一片翎頂輝煌,到處都是打躬作揖請安道乏,喧聲鼎沸,沒完沒了。

  自同治元年二月成立之后,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從來沒有這么熱鬧過。

  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原址為咸豐初年的大學士賽尚阿的宅子,賽尚阿獲罪之后,搬出了這座府邸,總理衙門設立后接手改建,東半部做了同文館;西半部是總署辦公和接待外賓的場所,今兒的會議就在西邊開。

  與會的“王大臣”,即身上有職分的近支親貴,除了恭王和關卓凡外,有醇王、睿王、伯王、鐘王。

  還有四位,一位是禮親王世鐸,一位是怡親王載敦,一位是豫親王本格,一位是鄭親王承志。這四位,身上的所謂“職分”,只是一個“散秩大臣”的虛銜,連“內大臣”一類榮銜都還沒有巴結上。他們四個出席會議,純粹是作為本支的代表,來當人肉布景板,會上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的。

  其中,世鐸二十歲,本格十九歲,都非常年輕;載敦和承志年紀稍大一點,但他們倆情形仿佛:原來的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祺祥政變”后被恭王殺掉,慈禧和恭王要在這兩族中,尋兩個老實人來繼承王爵,“鐵帽子”就這樣落到了載敦和承志的頭上。

  在京的大學士,出席會議的是武英殿大學士朱鳳標和協辦大學士瑞常,文淵閣大學士倭仁請了病假。

  倭仁的身體確有微恙,但沒到開不了會的程度。他對“鐵路”本能地反感,但又全然不知里就,不知如何“下嘴”。倭仁講理學,最講究“誠心正意”,對自己不明白的事物,不好枉下評斷,于是只好請假,這也算一種“態度”了。

  朱鳳標和瑞常兩個,對鐵路的看法和倭仁其實差不多,但這兩位會做官,這個會議是一定要參加的,不然關貝勒會怎么想?同時打定主意,只帶耳朵,不帶嘴巴,“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就是了。

  兩位領班之外,四位軍機大臣,文祥、寶鋆、曹毓瑛、許庚身,全部與會。

  六部,九卿,“顧問委員會”,堂官或正或副,全部與會。

  翰林院正、副掌院學士,詹事府詹事、少詹事,都察院左都御史、左副都御使,六科掌印給事中,“翰詹科道”的頭面人物,全部與會。

  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除了恭王這位“總理王大臣“外,其他的“大臣”,包括“總理大臣上行走”、“總理大臣上學習行走”、“辦事大臣”,全部與會。

  冠蓋滿總署,元旦朝賀、新帝登基等國家大典,不過如此。

  會議之所以安排在近午時分,是因為,軍機處也好,各衙門也好,都各有各的事情,上午大伙兒把本職工作做完了,才能出來開大會。

  當然,不是一到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就開會,這都中午了,得先吃飯啊。

  這頓飯,由總署的小廚房主理,雖然豐盛,但不奢侈,席上沒有燕鮑翅肚之屬,可大家伙兒聚在一起,吃得著實熱鬧。只是下午要會議,不能喝酒,未免美中不足。

  飯罷,品茗閑談,以為消食。

  正式開議,已是未正了。

  會議由恭王主持,他說道:“鐵路的事情,朝廷畫籌已久。這兩天,言路上有幾個折子,‘上頭’交代,先好好議一議這幾個折子,事體譬講清楚了,下頭的人才好做事情。”

  這幾句話里頭,有很強的傾向性。

  “朝廷畫籌已久”,就是說,之前這班人都不開口,現在突然跳出來唧唧歪歪,是何居心?“事體譬講清楚了,下頭的人才好做事情”,不啻暗示:今兒的會議,不過是為“下頭做事的人”,“去一去浮議”,朝廷的主意是早就拿定了——而且,這是“上頭”的意思。

  大伙兒心里正在嘀咕,恭王說道:“這幾個折子,各位大約也都曉得說了些什么。以我之見,其他幾個折子,泛泛得很,也就徐應祥的那份,詳實一些,嗯,算是‘集大成’罷。咱們一份份地議過來,也沒有那么多的空閑,就議徐應祥的一份好了。”

  已有軍機處的章京,將徐應祥“瀝陳鐵路勢之不可行者八、無利者八、有害者九等事”奏折的“抄件”,分發與會重臣。雖然今天的與會者大多數都看過徐某人奏折的“折底”,但不是誰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一人一份抄件,既十分貼心,也顯出對本次會議及參會人員的重視之意。

  軍機處章京將奏折“抄件”分發完畢后,恭王緩緩四顧,微笑著說道:“哪一位先展偉論?”

  哪一位肯“先展偉論”?與會的都是人精,曉得今日之會,其實是人家的“造勢大會”,就算不贊成修筑鐵路,寧愿事后具銜上折,也不好在這種場合擺明車馬的;而贊成修建鐵路的,也不必在這種會議上當出頭的椽子,“馬首是瞻”就好。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到了關卓凡身上。

  恭王見沒有人出聲,也轉向了關卓凡,含笑道:“逸軒,鐵路是‘顧問委員會’的‘鐵路股’經手的,你是‘管部’的大軍機,你來說兩句?”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六爺吩咐,我恭敬不如從命。嗯,我就先說幾句,拋磚引玉,就教方家。”

  會場內鴉雀無聲。

  關卓凡拿起徐應祥奏折的“抄件”,說道:“徐節庵的這個折子,‘不可行者八、無利者八、有害者九’,加起來足足二十五條,嗯,洋洋大觀啊。”

  關卓凡淡淡一笑,繼續說道:“慚愧的很,如果易地而處,我是一條也寫不出來的——既然從未見過鐵路,何以知其短長優劣,宏論滔滔,猶如親見?”

  關貝勒這話,極有“骨頭”——還未具體評論“二十五條”的任何一條,就已給徐應祥的折子下了“憑空臆想,言不及義”的評語了。

  “今兒咱們倒個個兒,從最后面看起。各位請看徐折中的最后一條,嗯,‘如謂便于文報,查火車輪每時不過行五十里,中國緊急驛遞文書,一晝夜可六七百里,有速無遲’。”

  念到這兒,關卓凡突然放聲大笑,聲音極其響亮,與會諸臣出其不意,都嚇了一跳。

  笑聲甫歇,關卓凡朗聲說道:“這位徐侍講,數算是他們家下女教的么?‘每時’為半個時辰,一晝夜十二個時辰,即二十四個‘每時’,一個‘每時’五十里,二十四個‘每時’多少里?難道不是一千二百里么?較之‘六七百里’,孰多孰少?”

  在坐袞袞諸公,人人目瞪口呆。

  關卓凡將“抄件”往桌子上一扔,冷笑道:“如此荒唐的一個折子,姓徐的居然敢拿來上瀆天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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