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解語茶樓”之時,陸部長的臉色是鐵青的,額頭上還在不住往外冒虛汗。
司機和秘書都嚇壞了。
作為陸鴻最貼身的兩位工作人員,司機和秘書知道陸部長有這個頭疼的病,只是近段時間,越來越嚴重了,發作得越來越頻繁,頭痛的程度也越來越劇烈。
但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回,卻是在如此關鍵的時刻發作。
陸鴻剛才去見巨頭了。
本來在車里還好好的,踏入大內的瞬間,忽然發病,登時頭痛玉裂,雖然馬上就服了鎮痛藥,效果還是很不理想。
巨頭級大人物的rì程安排,是非常緊湊的。此番召見陸鴻,昨天一早便已電話通知,大內早就做好了相應的安排。這當口,陸鴻的頭痛病突然發作,實在是大大出乎意料。
但當此之時,陸鴻完全沒有退路,只能咬著牙覲見。
陸部長這個頭痛的毛病,對外嚴格保密,除了陸鴻的愛人,就只有他的秘書,司機和醫院的某位資深醫生知曉。當然,還包括“解語茶樓”的老板娘花解語。
陸鴻才四十幾歲,身居副部級高位,正是年富力強,工作上出成績的時候。倘若讓外界知道他有如此嚴重的頭痛疾病,對他今后的仕途之路,極為不利。
身體健康,能夠勝任繁重的工作,是主要領導干部必須具備的最基本前提條件。
試想最高層怎么可能放心將一個省或者一個重要國家部委,交給一位身體不好,經常住院的領導干部去管理?
秘書和司機都不知道巨頭召見陸部長的具體過程,不過根據他們的經驗以及陸部長走出首長辦公室時青灰的臉色,滿頭的汗水來分析,恐怕陸部長并沒有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病痛。
巨頭級大人物,那是何等敏銳的眼神?
說明察秋毫,也不為過。
陸鴻不安于座的情形,焉能看不出來。
這一下,陸部長的病情再也難以保密了,而且是直接在首長面前“露陷”,問題相當嚴重。部里早就有傳言,說部長要調任某省省委書記,這個部長的寶座即將空缺出來。身為常務副部長,陸鴻是競爭力最強的一位,也是小道消息之中,最有希望扶正的副部長。
在這樣的要緊關口,陸部長卻在首長面前出了“洋相”,簡直就是蛋!
陸鴻所在的部,是直接歸口首長分管的,對于新部長的人選,首長有相當大的話語權。
陸部長此時此刻的心情,糟糕透頂。
“解語茶樓”的包廂服務員一見陸鴻的臉色,就明白情況不對,立即通知了老板娘花解語。每次陸先生到茶樓來小坐,老板娘都要出面作陪的,一起喝杯茶,聊一會。
盡管服務員誰也不清楚這位滿臉威嚴之色的中年男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大人物,但肯定是極有權勢的那種客人。不是大官就是大老板。
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那股凌人氣度,絕對裝不出來的。
“怎么啦,又犯病了?”
花解語推開包廂的門走了進來,見陸鴻正彎腰坐在藤椅里,雙手緊緊抱著腦袋,大拇指死死摁住太陽穴,都摁出了兩道深深的印痕,頓時吃了一驚,急忙問道。
花解語不年輕了,也是四十幾歲年紀,似乎和陸鴻差不多。不過打扮十分得體,風度華貴雍容,是典型的大家閨秀型。
她和陸鴻,原本就是同班同學,高中同班,大學還是同班,彼此之間的關系,說不清道不明。
大家只知道,花解語到現在都還是單身的,據說有個女兒,但很少有人見過,也不知是親生的還是抱養的。
沒人去刨根究底。
畢竟那是人家花解語自己的私事。
陸鴻不語,繼續死命地按壓著太陽穴,似乎這樣能夠稍稍緩解頭痛帶來的苦楚。
花解語疾步走過去,伸出纖纖素手,按在了陸鴻的太陽穴上,慢慢研磨,低聲說道:“平時工作不要太認真,該休息的時候就多休息。”
陸鴻咬著牙說道:“這該死的毛病,連小高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花解語默然,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陸鴻說的小高,也是他們的同學,高中同學,和他倆關系都很不錯的,出身于醫生世家。后來毫無意外地考上了醫學院,現在早已成為首都某知名醫院的腦科主任醫生,是大名鼎鼎的腦科專家。
陸鴻早幾年開始出現這個頭痛的毛病,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位老同學,當時也沒太在意。那個時候,陸鴻就已經是部里的司長,工作繁忙,每天有處理不完的公務。陸鴻自己認為,可能是工作太勞,用腦過度造成的。
小高很仔細地給他做了檢查,卻查不出所以然來,所有儀器顯示,陸鴻的腦部完全正常,沒有任何病變。也便認同了陸鴻自己的分析,給他開了些補腦的藥物,吩咐他注意休息,勞逸結合。
基本上毫無效果。
陸鴻的頭痛,越來越嚴重,發作的頻率也是rì益頻繁。
“給小高打電話了嗎?”
花解語輕輕給他按揉著太陽穴,低聲問道。
“嗯…”
在車上的時候,陸鴻就給小高打了電話,請小高到解語茶樓來給他瞧瞧。
在這些方面,陸鴻特別注意。
小高所在的醫院,是首都知名的大醫院,每rì里問診求醫的患者數不勝數,一大早就有無數人在醫院大廳排隊等號。陸鴻若是經常去小高那里,難免不被人知曉,傳揚出去,影響不好。也不能請小高經常去他家里。陸鴻住在部里的干部宿舍樓,前后左右都是部里的同事,影響更不好。
解語茶樓就成了最佳的地點。
關于陸鴻和花解語之間的真正關系,小高知道得最清楚,也無需向他隱瞞。
他們本就是死黨。
也不知是花解語的按摩起了作用,還是病痛自行緩解,片刻之后,陸鴻的情形略微好了些,身子往后,靠在藤椅里,長長舒了口氣,臉色依舊青灰,滿臉汗漬。
連潔白的襯衣都濕透了。
花解語拿起茶幾上的紙巾,給他擦了擦臉上和脖頸間的汗水,動作十分溫柔。
陸鴻便握住花解語柔軟的小手,輕輕拍打了兩下。
花解語摸了摸他的頭發,說道:“我給你泡杯茶,你好好休息一會,工作上的事,別想太多了。”
陸鴻嘆了口氣,說道:“不想不行啊,關鍵時候…”
花解語正色說道:“還是身體要緊。你這毛病要是…眼下這個關口,你就未必能過得去。”
有關部里馬上就要換“一哥”的消息,花解語也是知道的,陸鴻有什么心事,都不瞞她,什么都說給她聽。不管是誰,都需要一個宣泄的途徑。
“蕭家那邊,你還是多聯系一下吧,不要那么驕傲。”
稍頃,花解語又勸道。
“哼!”
聽花解語提到蕭家,陸鴻頓時便不高興了。
“蕭湛那個性格,你是不知道。他的掌控太強了,什么事都要聽他的,按照他的意見辦。現在蕭老爺子在,問題還不大。等老爺子不在了,我看他自己都夠懸的。現在和他走得太近,將來怎么樣,可說不好。”
花解語輕輕一聲嘆息,沒有再說。
對于這些世家豪門之間的恩恩怨怨,她確實不懂。當年走不進陸家的大門,也是由于這個原因。陸家的長輩,給陸鴻定了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
陸鴻說蕭湛的掌控太強,在花解語眼里,陸鴻何嘗不是如此?
這些驕傲到骨子里的男人,誰沒有這毛病?
所謂權力斗爭,政治博弈,乃至戰爭,不都是因為男人的掌控而引發的么?
陸鴻奮斗多年,已經站在了這個坎上,就差最后臨門一腳,便能位居正部級,成為名正言順的封疆大吏級的領導,這個時候,任誰勸他放棄,都是徒勞的。
眼見花解語神情郁郁,陸鴻心里有些過意不去,握住花解語的手加了幾分力道,笑著說道:“我答應你,等這個事結束,我好好去看看醫生。”
“嗯。”
花解語輕輕掙脫了他的手。
“我給你泡茶。”
她也知道,陸鴻這話,太言不由衷。現在是常務副部長,為了當上部長,殫精竭慮,絞盡腦汁。一旦當上了部長,又會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心。
這種巨大的慣性驅使,根本停不下來的。
她很明白,陸鴻的仕途目標,絕對不止是部長。在這個男人眼里,部長職務根本不是終點站,入主大內才是他為之奮斗的終極目標。
或許,這也正是陸鴻這類男人的魅力所在。
力爭上游,永無止境。
花解語慢慢清理著桌面上的茶具,開始燒水泡茶。“解語茶樓”在京師地面,談不上多么的高檔,但環境很不錯,茶具十分講究,相當精致。
平rì里接待的,也大多是雅客,不是喝大碗茶的地方。
陸鴻斜斜靠在椅子里,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作。
花解語的每一個動作,都和她本人一樣優雅,不徐不疾。看她泡茶,本身就是一種享受。
迎著陸鴻的目光,花解語盈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