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威上將軍這閹賊,讀完圣旨,便將它重新卷上,喝道:“岳飛,過來接旨吧。”可是屈膝半跪的岳飛卻一反常態,并未立刻起身借圣旨。他低頭呆呆盯著面前的泥土,右手死死捏成了拳頭,緊咬牙關,渾身僵硬,宛若泥塑木偶。與此同時,岳家軍眾將群情洶涌,雖未說話,可是憤怒之色,已然洋溢眉間。
毫無疑問,趙構這道圣旨根本狗屁不通。什么兄弟之邦?世上豈有沖進兄弟家中,肆意燒殺搶掠的兄弟?什么和平來之不易?宋金之間,何曾有過什么和平?
至于說什么“激起大金雷霆之怒,大宋將滅亡無日矣”,便更加無稽。明明金兀術率領的幾十萬金國韃子兵都被打敗了,他們哪里還有什么本事可以來滅大宋?這個時候,正應該乘勝追擊,直搗黃龍,迎回二圣才對啊。居然明知道岳家軍已經克服汴梁,還堅持要他們班師,那豈非再度把汴梁雙手送給金國女真韃子?要知道,大宋開國以來,自趙匡以下的諸帝陵墓,都在汴梁。趙構這是連祖宗陵墓都不要了嗎?
種種疑問,岳飛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心頭一片混亂,既本能地就想要起身接圣旨,又下意識地不甘心將十萬將士十年血戰之功就此斷送。正是左右為難。那閹賊浮威上將軍見岳飛沒有立刻起身接圣旨,卻就怒了。當下提高聲音,尖聲叫道:“岳飛,岳飛,還不快來接圣旨,更等什么?”
聲猶未落,忽然間急驟馬蹄聲起,一乘快馬如旋風般卷入軍營校場之中,高聲大叫道:“圣上金牌到,岳飛接金牌!”
那乘快馬騎士甫現身,立刻吸引了全場目光。霎時間,上至岳飛陳勝楊再興張憲牛皋岳云…下至那閹賊浮威上將軍以及其身邊走狗,人人都圓睜雙目,凝神注視著來人。
只見他右手高舉過頂,五指緊握著一塊令牌。那令牌卻并非當真以黃金打造,而是木制。長度約莫有一尺左右,周身涂滿朱紅油漆。木牌上篆刻著八個金光燦爛的大字。眾目睽睽之間,眾人皆看得分明,這八字乃是“御前文字,不得入鋪”。雖說其實只不過以金漆寫成,但遠遠看來,實在輝煌燦爛,醒目之極。
這面木制令牌,就是所謂的金牌了。受后世評書演義的影響,很多人誤以為金牌是類似于虎符一樣的事物,用以調兵遣將之用。其實不然。金牌并非虎符,而是一種以最快速度傳遞郵件的特殊標志,其性質有些類似于“雞毛信”,代表最緊急的傳遞命令。通常用于赦書及軍機要務,由皇帝直接交發。
金牌上面那八個金漆大字,有其特殊意思。“御前文字”指從皇帝身邊傳來的公文或信件,“不得入鋪”則指傳遞郵件時,驛吏不得在驛站內交接,而只能在馬背上依次傳遞。相當于“八百里加急文書”。如此一來,不僅大大縮短了郵件的傳遞速度,而且更加大了驛吏的工作效率。據史記載,這金牌因為涂有金漆,故此光耀炫眼。傳遞時晝夜兼行,鳴鈴飛遞。急飛如電,望之者無不避影。在沒有無線電通訊的時代,就是最有效可靠的快速通信手斷了。
可是如此緊急的傳訊手段,也絕非輕易可用。若非有什么緊急軍情,關系到國家存亡興衰,否則一般情況下,皆不會動用金牌。如今金兵大敗,渡河北遁。偽齊又已經覆滅,汴梁故都也被光復了。情況可謂一片大好。而既然趙構已經派遣欽差過來傳達圣旨,卻為什么還要再派人前來送金牌,傳消息?
一切答案,暫時無從知曉。但眾人也無須費神猜度了。卻見那傳訊使者翻身下馬,高舉金牌,向著浮威上將軍這邊大踏步走來。一眾岳家軍將士見狀,自然而然便往左右分開,讓出條大路來,好教那使者通行。校場高臺之上,正手捧圣旨的閹賊浮威上將軍乍見那使者相貌,不禁輕咦一聲,叫道:“魯兄,是你?”
那名“魯兄”向欽差點點頭,隨即也登上高臺,轉身面向岳飛,大聲道:“奉圣上口諭。岳飛即刻收兵班師,回轉臨安行在,不得遲緩!見金牌如見朕面,欽此!”
這和剛才欽差所傳圣旨,根本就是同一個意思。卻又有什么必要以金牌加急傳訊了?難道趙構當真就這樣畏懼金國韃子,以至于急不及待地要收兵?
眾人心中,盡數因此而深感大惑不解。可是如今事情態況,卻容不下他們細細思量了。只因為那位“魯兄”剛剛傳訊完畢,岳飛都根本還未來得及起身答應,軍營之外,又是一陣馬蹄聲若急風驟雨般動地而來。緊接著,又有一騎人馬飛馳入營,同樣高聲大叫道:“圣上金牌到,岳飛接金牌!”閹賊浮威上將軍睜眼觀望,也不禁嚇了一跳,叫道:“是燕兄?你也來了?”
那位燕兄向他點點頭,卻也并不忙著寒暄。眨眼之間,燕兄也急匆匆地進入校場,同樣高舉金牌,大步登上高臺,也是傳達趙構的口諭,其內容和剛才“魯兄”所說的話完全一模一樣,半個字都不變。
僅僅只是開始,這僅僅只是個開始!未等眾人回過神來,連三連四,連五連六,又有四乘人馬接踵而至。同樣手上高舉金牌,所傳達的趙構口諭,也都完全相同,全部是要岳飛立刻班師。那第三人姓顧,第四人姓趙,第五人姓葉,第六人姓齊。從他們彼此稱呼的口氣聽來,似乎是六師兄弟。
陳勝進入岳家軍任職,沈落雁和白清兒雙姝自然也跟著一起進來了。雖說軍中不可有女子,但陳勝是擊殺金兀術的大功臣,兼且又在驚怖大將軍凌落石刺殺的時候救了岳飛性命,所以岳飛也給予了某程度的優待,對于雙姝投身軍旅一事,岳元帥只眼開只眼閉,不聞不問。故此此時此刻,雙姝亦在校場之中。只不過改換成男裝,又以易容術掩去麗容。
其中沈軍師在無限神域的時候,翻閱過無數資料,尤其對于那些陳勝將來有可能進入的世界,更加是重點記憶對象。所以縱使素未謀面,但一聽見這六人的名頭,沈軍師馬上就知道對方來歷了。她透過通訊頻道,悄悄向陳勝道:“勝郎,這六個人,應該就是所謂的‘青龍’了。他們六個人單獨分開,武功也只二流。但合在一起,卻可以施展一個青龍大陣,據說威力極強。假如勝郎你出手的話,可得小心他們這個陣勢,不要讓他們有機會聯手開陣。”
陳勝恍然道:“哦,落雁你這么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他們就是和四大名捕齊名的青龍,對吧?”
沈落雁笑道:“不錯。青龍,乃《自在門》第三代弟子。其師乃《自在門》祖師韋青青青的關門弟子元十三限。元十三限和他的三師兄諸葛正我不和,所以處心積慮,教出了六個徒弟,并傳授以青龍大陣,要以此對付諸葛正我。這六人分別是魯書一、燕詩二、顧鐵三、趙畫四、葉棋五、齊文六。就是眼前這六個傳金牌的家伙了。”
陳勝微微點頭,道:“我記得那元十三限是內務府大總管,趙構身邊的紅人。他六個徒弟自然也都在內務府任職了。趙構那昏君派他們來傳達金牌,倒也算得上順理成章。不過假如這里的事情和我們所知歷史相合,那么…接下來應該還有六面金牌。就是不知道究竟會是誰來送這剩余六面金牌呢。”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果不其然,傳令金牌接踵而至,一面接著一面,就似一記接著一記的重拳,連環不斷。青龍剛剛到齊,連大氣都還沒來得及多喘幾口,那邊廂馬蹄聲又再響起。這次卻是兩個人,兩匹馬一起到達,其手上各自高舉著第七和第八面金牌。卻是一老一少,年級至少相差四十歲。
手持第七面金牌者,是那老人。他垂頭喪氣、發白須灰、困目如睡、猥瑣淫褻,永遠弓著背,駝著背,好像正奄奄一息的垂死老虎。他就是“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勞。手執第八面金牌者,則是那少年。他斯丈、好眉、姣貌、親善得甚至有點害臊,他鶴立霜田,清風徐來,白衣裊動,就像一只欲飛又止的白鶴。正是“鶴立霜田竹葉三”任怨。
這兩人一到,全場登時皆為之噤若寒蟬。原來,這兩個人并非兄弟,也不是父子,而是師叔師侄的關系。年輕的任怨是師叔,年老的任勞反而是師侄。他們卻并非內務府屬下,而是刑部的人。在六扇門中,素來以心狠手辣,而著稱。
任何英雄好漢落到這兩人手上,唯一盼望著,不過就是可以有機會自盡罷了。只可惜,任勞任怨總也不讓他們有機會如愿。他們會親手把這些好漢們身上的血肉以及骨頭一塊塊割下來,然后強迫好漢們自己親口咽下去,整個過程之中,更保證這些好漢們絕對保持著神志清醒之狀態。根本上,他們就把嚴刑逼供這回事當成了自己的興趣,愛好,甚至是藝術。也正因為如此,天下英雄好漢,一旦提到任勞任怨兩個人,則哪怕武功再高,都會當場為之悚然動容,后心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