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占光和李紅軍走了,帶著滿車盛情難卻,價值不菲的山貨,留下一頂歇馬鎮招商辦副科級主任的帽子。招商辦還在籌備中,許三笑的編制問題也不可能立即就得到解決。但龔占光當著老支書的面拍了胸脯,這件事便斷無更改之理。從小許村長一步跨上小許主任,許三笑的心情頗佳。
回到村委會,得意的想著,甭問,這是看老子的局面越來越大,很快就要聲名鵲起,所以沉不住氣,這才親自過來拉攏,嘿嘿,起步便是副科,未來不可限量矣。
正想得美時,門一開,米寡婦領著何問魚走了進來。
麗娜姐學聰明了,這些日子來因為有許多事必須要和許三娃子商量,不得不頻繁跟他接觸。為防許三娃子再犯渾,也是怕自己再沉淪,每次見面都必定要有第三個人在場。若沒有就自己帶一個。
何小姑娘一進門就甜甜的叫了聲大哥哥好,許三笑嘿嘿干笑想說好個屁,一怕米寡婦不滿,二怕把她給說哭了,瑤池仙女美則美矣,可一旦某一天突然醒轉,秋后算賬的時候可是乖乖不得了。索性沒理會她,對米寡婦玩笑道:“進領導辦公室怎么連門都不敲?”
米寡婦直接將這句玩笑話忽視掉了,寒著臉,道:“你看起來很得意的樣子?”
許三笑不在乎的瞟了她一眼,眼神輕浮,“怎么?你有何高見?”
何問魚在一旁插言道:“大哥哥的眼神真欠打。”
許三笑瞪了她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
米寡婦問:“許三娃子,龔占光來村上,是不是封官許愿來了?”
許三笑點點頭,贊道:“沒比你更聰明的女人了。”
米寡婦懶得理會這廝虛偽的恭維,面無表情,酷酷的:“許三娃子,我看你真是官迷心竅,這回你可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了。”
許三笑知道她對自己的感情是愛恨交織,但不管是恨還是愛,許三笑相信她的眼光和智慧,道:“你說具體點兒。”
米寡婦道:“你想沒想過龔占光他們早為什么不來?”
許三笑道:“最早的時候,虎嘯山莊初具規模那會兒他們忌憚老支書,所以沒來,后來老支書說不攔著我奔前程了,結果程雪峰捷足先登了一步,當然,被我給拒絕了,最近這幾個月都沒什么動靜,之所以現在才來,我估計是因為躍龍門水上世界項目的動靜太大了,歇馬鎮上正在籌備招商辦,一聽說我能拉來贊助,所以才過來請我出山。”反問道:“怎么?你覺得這里頭還有什么貓膩?”
米寡婦哼一聲,冷笑道:“你的自我感覺倒是不差,可惜人家卻未必真如你這么想的。”
許三笑搞怪的往前一湊,“愿聞其詳!”
米寡婦心中也覺得好笑,卻不敢對這廝稍加辭色,故意面寒若水,將身子向后縮縮,黛眉緊蹙,冷眼瞪著許三笑道:“許三娃子,你耳朵不聾吧,離遠點也能聽的清。”接著說道:“龔占光他們哪里是來拉攏你的,分明就是來坑你的,你還別不服,我先問問你,你跟秦旭明是什么關系?”
許三笑道:“師兄弟關系啊••••••啊!你的意思是?”
米寡婦微微點頭,道:“我記得上回是誰跟我說的,龔占光是南山市政府空降到艷陽縣制約程雪峰的••••••”
許三笑剎那間恍然大悟,龔占光是李湘武的近人,程雪峰則與楊許昌走的更近,他們兩個怎么掐都屬于爭寵性質,現在來了個秦旭明,一切就都不同了。從秦旭明到任時的冷遇,再到前陣子省公安廳和省紀委突然對南山市常務副市長沈紅耀實行雙規,致使其自殺身亡。李湘武已把這位秦市長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秦旭明與許三笑交往的事情雖然一直很低調,但那輛奧迪車的出現毫無疑問的將這種關系暴露在了人前。許三笑在龔占光的幫助下入了編,還直接被提拔為副科級招商辦主任,秦旭明知道這件事后會怎么看他?
許三笑想到這兒,不禁破口大罵:“他媽的,龔占光我操.他大爺,這幫狗官一個個心眼怎么那么臟,老子就想踏踏實實當個官,干點實事造福一方,怎么就他媽這么難?”
其實這件事并不復雜,以許三笑的老練心性,如果不是官迷心竅,這點事兒豈用得著蘇麗娜來提醒,但現在他驟然得知龔占光和李紅軍冷鍋冒熱氣的真實目的,很可能是得到了李湘武的指示,主要是為了給秦旭明添堵。不免一時心亂如麻。平日里的機智一下子發揮不出來。抓耳撓腮冥思苦想也沒弄出個所以然來,一抬頭正看見米寡婦似笑非笑的正望著自己,“難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米寡婦點點頭,優雅的:“不然我來找你干嘛?”
許三笑嬉皮笑臉又湊過去,問:“計將安出?”
米寡婦的古文功底有限,一下子沒聽明白他說什么,道:“說什么鬼話呢?想知道我的辦法就好好說話。”
許三笑端正態度道:“請麗娜姐姐賜教。”
米寡婦起身便走,“小何,咱們走。”
許三笑忙大聲道:“米會計留步,米總慢走,米阿姨!這下總成了吧。”
米寡婦頓住腳步,臉兒繃的緊緊,一點顏色不敢給他,道:“其實最容易的辦法是你把這個活兒辭了,秦市長那里就無所謂交代了,當然,以你的性格吃進肚子里的肉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吐出來的••••••”說到這兒,不禁想到這許三娃子對自己的糾纏,一念及此不禁暗罵自己糊涂,怎么把自己比成了吃到他肚子里的肉了?臉兒一紅,忽感到有目光灼灼在注視著自己,抬頭便看見許三笑正賊忒兮兮的盯著她的臉兒在看。連忙整頓精神,把臉板的似要滴水,寒聲道:“你不肯讓出官帽子,又不想得罪秦市長,照我看,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辭官也不去鎮上報到,就這么拖著,龔占光礙著老支書在這兒,肯定不敢反悔,也不敢把你拿掉,而你不去鎮上報到就足以說明了你的態度,再請你那位嚴老師幫你分說兩句,相信秦市長也就能明白你的誠意了。”
許三笑在心中估算著這個主意的可行性,嘟囔道:“不辭也不去報到,就這么拖著,只要有老支書三寸氣在,龔占光他就不敢把老子怎樣,日久見人心,時間久了秦旭明自然就會理解老子的誠意?前半部分是好主意,后半部分還是有點婦人之見呀,但不管怎么說,你不愧為我虎嘯山莊的賢內助。”
米寡婦向來自詡巾幗不讓須眉,總說自己是男兒志氣生在了女兒身里。滿村的爺們讓她欽佩的也就許三笑和老支書,但對老支書只是敬佩人格和氣度,至于見識和能力,她心中唯一的對手便是許三笑。這次她沒再計較賢內助這個曖昧的詞語,而是不忿的說道:“怎么叫婦人之見?我說的哪里不對了?”
許三笑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有些過于想當然了,我也問問你,可知道權力場是什么?”
米寡婦被問的一愣,她一個十四歲就被賣到小山村的中學生,何時有過機會研究這么高端的問題?搖搖頭沒說話。
無產階級同志們所崇敬的偉大的有產階級馬導師有一個形象的說法,叫上層建筑。權力場就是一個建筑,通常我們認為,建筑是一磚一瓦蓋成的,所以過去常說,革命同志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可事實上權力結構并不是由單獨的磚或者瓦組成的,而是由結構件組成的。每一根柱子,每一堵墻,都是一個勢力團體,相互支撐相互依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這樣的結構里,第一大忌便是背叛。所以每一個結構組織者在選擇成員的時候都會小心仔細,一丁點污點都可能會導致整個結構無法在建筑中立足,這樣的前提下,作為南山市一個新結構的核心人物,秦旭明知道這件事之后會輕易諒解老子嗎?你說的那個日久見人心確實不假,可惜官場不同情場,不會有人給你這個日久的機會。
許三笑又是磚又是結構的解釋了半天,米寡婦最后點點頭道:“你們這些男人,號稱宰相肚子能撐船,其實心眼小的像針鼻兒,算你說的有點道理,那你倒說說看,這件事你有什么好主意?”
許三笑道:“我的辦法很簡單,明天的慶典省里會有一位夠分量的領導以私人身份蒞臨剪彩,領導們哪有什么私人身份?這件事李湘武現在大概已經知道了,所以肯定會有所準備,我現在就去找老支書,請他跟那位首長秘書打個招呼,調整一下省里領導過來的時間,假如可以,最好臨時決定換一位,原計劃是分管組織工作的省委常委,省委副書記劉澤文要來,如果忽然換成了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萬樹波,你說會怎樣?”
米寡婦眼睛一亮,“李湘武大張旗鼓的去拍馬屁,很可能一下子拍到馬蹄子上,而秦旭明若是能提前知道消息,一定會有針對的準備一番,到時候露臉的可就是他啦!”隨即一撇嘴,道:“你這主意其實也不是很高明,有點顧頭不顧腚,李湘武丟了面子就得拿下邊人問罪,這么一來你可就把龔占光和李紅軍給坑了,他們要是知道了真相,還不得恨死你?”
許三笑道:“我何嘗不知!”卻又道:“有人說官場從來都是個顧頭不顧腚的所在,想要兩頭討好,首鼠兩端的結果只能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但我就偏不信這個邪,算卦可以兩頭堵,政治上為什么就不能左右逢源?大不了別讓龔占光知道嘛,所以才要安排一出臨時換人的戲碼,等明早劉副書記想要動身時,請那位秘書給他打電話,說首長有事要跟他談,南山的事情換萬副省長來,這種事誰說的準?難不成李湘武吃了虧還敢去省里質問領導為何朝令夕改不成?嗯,就這么辦!”
米寡婦有些擔憂的:“這件事說來說去還得指望老支書肯幫忙,那位首長愿意配合你這把戲,這可太有些為難了。”
許三笑篤定的說:“放心,老爺子那里絕對沒問題,至于那位首長,我記得他上次來南山視察,接見南山市的道德典范時說過一段話,提到了老萊子七十不言老,著彩衣撲跌臥倒來娛樂雙親的故事,見微知著,那位首長的心跡可見一斑,打兩個電話,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能讓慕濡許久的雙親高興一下,相比較老萊子所做的,應該會容易的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