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笑開車載著秦旭明在他過去工作過的地方城北區訪查民情,二人閑庭信步逛了幾個小時,只見一派繁華忙碌。與九年前相比真是翻天覆地的變化。秦旭明一路走一路贊嘆不已。許三笑說,走馬觀花,馬上的瘸子和沒鼻子的姑娘都可以是俊男美女。秦旭明點頭說,正因如此,嚴老師才向我推薦你來當這個向導官。
天近中午時,許三笑在秦旭明的謙辭下選了一家中檔飯館吃了一頓便飯,四菜一湯葷素搭配,結賬時店家要七十,秦旭明說價格倒是不貴,正要付錢,許三笑已搶著給了一百,沒讓店家找零,卻開了張二百塊錢的發票交給秦旭明。
秦旭明接過來看一眼,并不是很在意的說:“雖然不正常,但這種現象卻不是南山獨有的。”
許三笑說:“你再仔細看看,重要的不是價格,而是發票本身。”補充道:“現象哪里都存在,但這發票卻只有南山才有。”
秦旭明把發票拿到眼前仔細看了一下,恍然道:“原來如此。”珍而重之的將這張發票收到兜里。
許三笑道:“這種發票虎嘯山莊里多的是,大概南山市里其他上檔次的餐飲經營場所也都有,你干過工商局長,比我更明白這東西的價值。”
秦旭明眉頭緊鎖,道:“難怪這里的飯菜價格不貴,原來他們都是這么交稅的。”
許三笑道:“我在虎嘯村住了十年,期間很少來市里,平日里也就是聽聽新聞看看報紙,之所以知道發票的事情還是辦虎嘯山莊以后的事情,據我所知,這種發票只在餐飲行業里通用,對經營者而言,這稅錢的確少交了一部分,但大頭其實都已被賣發票的人拿走了,這種發票只能在南山市報銷,一般只有了解內情,有機會公款吃喝的本地官員才會這么干。”
秦旭明怒道:“最終受到損失的還是國家!”又問:“稅務部門不查嗎?”
許三笑道:“查!怎么不查,查到以后還要重罰呢,但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小魚小蝦抓兩只,據說被查到的都是不聽話的商家。”
秦旭明問道:“你知不知道這些發票的源頭?”
許三笑一樂,“我一直住在虎嘯村,就算是臥龍鳳雛之流,也不可能事事都知道,其實,我所了解的對你而言有價值的東西也就這么多,畢竟我充其量只是個小村長,如果不是因為辦了個虎嘯山莊,這點貓膩我也不可能知道。”
秦旭明沒有繼續逛下去的心情,許三笑說,那咱們就買輛車,然后回我的貓窩。
天擦黑時,許三笑駕駛的長城吉普和秦旭明親自駕駛的奧迪A6駛入虎嘯村。許三笑請秦旭明下車,徑直將他請至整座山莊裝修最豪華的度假屋。秦旭明的到來并未在虎嘯村引起多少關注,大家都知道許三娃子愛交朋友,一年中常有客人往來。村民們早見慣不怪。
沿著平整的山路來到獵園,一路上秦旭明東瞅瞅西看看,來到度假屋,在價值不菲的紅木沙發上坐定,品著米粒兒泡制的山中綠茶,打開話匣子贊道:“好茶,二道湯,雪沫新芽的手法泡制的,這手藝可以登會賢樓去斗茶了。”
許三笑自謙道:“不學無術的粗笨丫頭一個,就這泡茶的本事還是我逼著學的。”
米粒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官兒,有點緊張,放下茶盤說了句你們聊,轉身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許三笑和秦旭明。
“南山市的變化真是不小。”秦旭明心中感慨萬千,靠在沙發里,忽然贊嘆道:“楊許昌無愧為能吏啊!”
許三笑故意不以為然道:“其實也是仰仗著這些年西部大開發的政策得力。”
秦旭明笑笑,否定了許三笑的觀點:“貶低對手也改變不了人家強大的事實,山南省這么多城市,為何南山市能連續數年增長率始終名列前茅?難道西部大開發的政策就沒有惠及其他城市?”
這是個大問題,許三笑雖然一直關心時政,這一年多的時間里經營虎嘯山莊也的確增長了很多見聞,但畢竟還是局限了些,假發票事件是他接觸得到的,至于真正關乎南山市政壇格局的消息,他所知的大多是從新聞和報紙中了解到的,街頭巷尾的民間常委會那里聽來的,用來做談資有余,拿來作為秦旭明這樣的人物的決策依據,顯然有些扯淡。目前看能幫著秦旭明的地方也只有這些了。
許三笑主動更換話題,“怎么樣?參觀了我的虎嘯山莊,給個評價吧,要是方便的話最好留個墨寶。”
秦旭明爽朗一笑,“我這筆字也就是寫個報告簽個名還湊合,留墨寶這種雅事還是等嚴老師來吧,評價我倒是有幾句,不妨跟你說說。”
許三笑道:“我洗耳恭聽。”
秦旭明端起茶品了一口,然后說道:“你這山莊不管是理念還是項目都很精彩,管理模式也當得上量體裁衣別出心裁八個字,非常因地制宜,但我不得不說的是,師弟你還是沒太把這山莊的經營放在心上,否則,這山莊會干的更好。”
許三笑摸摸鼻子,笑道:“我可否把這話理解為首長對我能力的肯定以及對我未來的鞭策?”
秦旭明指著許三笑,道:“你倒是自我感覺良好,既然這樣我就不藏著掖著了,我之所以這么說,其實是想說你有些不務正業,像虎嘯山莊這么好的項目,搞好了,叫響了,對你的未來將會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就好比吳東省的天下第一村,還有當年的大寨,這些都是很好的例子,而你卻三心二意,滿腦子關心的都是怎么進入體制,以你的根基,現在就算讓你混進體制里,你覺得自己能有多大作為?排隊隊分果果什么時候能輪到你?”
又道:“基礎,基礎,沒有基礎怎能建高樓?你的基礎是什么?只能是虎嘯山莊,南山虎嘯天下聞,你要不能把這件事放在第一位,就算我現在立刻幫你解決了編制問題,以我目下在南山市里的情況,又能幫得了你多少?對你而言,我所提供的幫助是好事還是壞事?”
秦旭明不愧為一個有水平的領導,這番話說的真可謂是一針見血,許三笑迅速消化了這番話,心道,還真他娘的言之有理,我當初何嘗不是這么打算的?只是后來跟常來山莊玩的那幾個官場老油子廝混的多了,就把這茬兒給忽略掉了,那幫尸位素餐之輩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樂,是因為他們已經失去了進步空間,也只剩下利用手中權力貪圖享受的份兒,說難聽點,他們就是官場中一群被打倒的失敗者,所說的東西固然有道理,但他們傳達出來的情緒卻都是消極的,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說到底,官場當中最拿得出手的玩意還是硬邦邦的政績。
次日,秦旭明告辭要走,他本意是想讓許三笑開車送他回去,但許三笑卻借口山莊事務繁忙,堅持讓他自己開車回去。還說:“車是我借給你的,只沖著你我之間師兄弟的關系,我相信,如果你想借輛車,大把人爭著搶著借給你,絕輪不到我這個小村長,這車你開回去,正式任命下來之后你有了專職司機和公車,到時候我再去取回來。”
禮尚往來是華夏的民間傳統,更是官場里的一門必修課,送的好事半功倍,送不好反而適得其反。許三笑在這件事上是下過功夫的,雖然擺明了要送秦旭明這輛車,但話卻不能那么說。
話點到為止,秦旭明要或者不要都不至于影響到彼此的關系。不管是借還是送,只要他同意把車開走,這份心便等于送出去了。許三笑深知跟秦旭明之間,唯一的橋梁便是嚴朝輝。而秦旭明雖是性情中人,但畢竟是官場老手,交淺言深是官場大忌豈會不知?所以如果不是嚴朝輝推薦,他根本不可能跟許三笑在短時間內就有這么多接觸。
有句話叫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嚴朝輝給搭了橋,至于該如何處,二人都其實還處于試探階段。昨晚秦旭明點撥了許三笑幾句,其實已經等于還了許三笑昨天當向導介紹假發票那件事的人情。今天許三笑便繼續加深鞏固這種關系,送出去的車就是派到秦旭明身邊的臥底,隨時提醒秦旭明,在虎嘯村還有個小師弟叫許三笑。
秦旭明盛情難卻,又確實需要一輛車,便點頭答應了,這才駕車離去。
送走了便宜大師兄,也等于告別了那個對目前的許三笑而言還很遙遠的圈子。因為何問魚這個大闖禍精惹下的麻煩,回蓉城上學的事情也被迫擱淺。下一步的打算似乎只剩下了一個,便是如秦旭明所言的,把虎嘯山莊經營的更好,力爭在最短時間內達到南山虎嘯天下聞的目標。
許三笑在回村委會的路上都在琢磨這件事,獵園的規模已不能再擴大了,養殖場的繁育基地倒是能供得上,但野豬的數量一多,野放難度也跟著相應增大,采食和喂食的比例一再調整,野豬的品質和味道都相應有所降低。采摘園那邊的情形也差不多,土地一年出產能力其實是有限的,超過了承受力就會影響蔬菜瓜果的品質,追肥也只能解決土壤質量問題,卻不能改變土地的面積,娘娘山就那么大,再往深山發展就得動老林子,那是自尋死路的做法。
怎么才能讓虎嘯山莊發展的更好呢?許三笑想要的不是搖錢樹,而是一個聞名天下的鄉村建設典范。成為遠近聞名的富裕村還不夠,還要成為全市,乃至全省赫赫聞名的富裕村。正思量時,忽見米花抱著羅漢貓,來到村委會門口,跑的小臉通紅,氣喘吁吁叫道:“三,三笑哥哥,你快,快去南坡一下吧,小何姐姐不聽話,跑遁龍潭里游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