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魂礦區。
一行行衣衫襤褸宛如囚徒般的身影,穿梭在密集若蜂窩似的黑暗礦洞之間,當他們行動稍有緩慢的時候,就會遭受到附近護衛手中一根根鐵鞭的無情抽打。
啪!啪!啪!
每一記鐵鞭抽打出,就會發出一陣刺耳的皮開肉綻聲,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以及一陣猖獗狂笑。
這各種各樣的聲音摻雜在一起,時時刻刻充斥在空氣中,將這一片礦區渲染得猶如殘酷煉獄。
像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在發生著,沒有人會對此報以同情,因為那些囚犯似的家伙,皆都是下界的棄天者。
擱在下界,棄天者或許地位崇高的,足以讓每一個大門派把他們當古董般供奉起來,可在這仙界煉魂礦區,處境卻跟最低賤的囚犯沒什么區別。
因為對仙界而言,他們這些棄天者褻瀆了仙界律令,必須遭受仙罰!
此時,在煉魂礦區一處破爛骯臟的石屋前。
“你們…居然把小雨賣了!”
一名枯瘦佝僂的老者暴怒,沙啞的聲音似從干癟的胸腔中擠出,透著一股無比的憤恨和痛苦。
而他那張飽經風霜的黑皴面頰,更是扭曲猙獰一片,雙眸充血,花白蓬亂糾纏在一起的須發顫抖,一副陷入癲狂的模樣。
在他身前,還有著五六名黑衣護衛,皆都抱臂而立,冷笑不屑看著暴怒的枯瘦老者,像在俯瞰一只可笑的螻蟻。
“當然要賣了,那小丫頭年紀尚小,還能賣出一個高價錢,再長大一些,可就失去了那一股少女獨有的味道。”
一名黑衣護衛撫摸著下巴嘿嘿怪笑,眸光中隱隱流露著淫褻的光澤,“只是可惜啊,為了獲得高價錢,我們也沒能品嘗一下那小丫頭的味道。”
此話一出,其他護衛皆都怪笑不已,兇悍的面龐上也盡是戲謔。
“你們…簡直是畜生不如!”聞言,那老者愈發惱怒,渾身氣的哆嗦,猛地大吼一聲,沖上前就要和對方拼命。
為首那名護衛當即出手,一道鐵鞭破空砸下,抽得那老者干瘦的身影像棉絮似的倒飛出去,砸在一塊巖壁上,噗的一聲吐出血來,一頭花白頭發愈發蓬亂。
“呸!什么東西,都多少年了,還沒認清楚自己的處境嗎?記住!這里不是能夠讓你作威作福的下界,是仙界!而你如今只是一個囚犯!”
為首那名護衛狠狠呸了一口濃痰,神色愈發不屑。
老者匍匐在地,氣的身軀瑟瑟發抖,聲音沙啞中透著無比的憤怒,“我柳劍恒服刑十年,本可以離開,你們卻不顧仙庭條律,久久羈押于我,難道,你們不怕遭受天譴!”
“天譴?”
那些護衛聞言,像聽到一個荒謬不堪的笑話,皆都哈哈大笑起來。
“你一個棄天者,也配和我們講天譴?”
“你應該清楚,我等為何羈押你到現在,若你現在答應黃龍大人的條件,將你所知道的事情一一交代出來,我們現在就放你離開,否則,下次我們可不是賣掉你義女那么簡單了…”
“怎么樣?考慮清楚沒有?”
一眾護衛開口,冷笑望著那在重傷在地的老者,高高在上,像盯著一個將死臭蟲。
“癡心妄想!”
老者艱難抬頭,干瘦的臉頰上一片血漬,聲音更像從牙縫中擠出,一字一頓,決然無比。
“老東西,嘴還真硬啊,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打,狠狠打!”
那為首護衛神色一沉,揮手吩咐道。
啪!啪!啪!
下一刻,密集的鐵鞭破空聲響起,齊齊抽打在那老者身上,打得他滿地打滾都躲避不開那重重鞭影的籠罩,襤褸的衣衫被打爛,露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附近一些囚徒看見這一幕,皆都渾身哆嗦,面露同情之色。
在他們的記憶中,這個名叫柳瘋子的棄天者,自打被抓來之后,幾乎每天都會遭受這樣的毒打,這都過去了不知多少年,他能夠堅持到如今還活著,簡直就像個奇跡般。
當然,這種奇跡誰也不想要了,因為太痛苦,換做任何一人,只怕早已承受不住選擇自殺了。
“你們…你們…統統不得好死!!”
啪啪的鞭影破空聲中,傳出柳瘋子那不甘而憤怒的咆哮。
“哈哈,可笑,在這煉魂礦區,我們只會活得越來越久,而你…若一直這樣嘴硬,可沒多少時間活了。”
那些護衛猖狂大笑,肆無忌憚,在這煉魂礦區中,他們也根本不必掩飾什么,因為他們才是這里的主人,天塌下來,也有黃龍大人扛著,誰又能奈何得了他們?
見此,那老者似陷入沉默,任憑萬千鞭影抽打在身,也是緊咬牙關不發一語,唯獨他那一對充血的眸子里,有著一抹絕望死寂之色在涌動。
腦海中,恍惚間閃現出在人間界的一幕幕,有九華劍派的諸位師兄弟,有自己西華峰收下的那些徒兒,也有那個被自己從太古戰場帶回九華劍派的年輕人…
“死就死吧,就是我知道道厄之劍的下落,又怎么會告訴你們這些蠢貨?只是牽連到小雨那丫頭…我,不甘心啊…”
柳瘋子心中泛起一抹濃濃的凄苦,眼眸中的絕望之色,卻是愈發濃郁,旋即,他猛地吶喊一聲,渾身浴血的身軀,竟是掙扎著站起,一掌朝自己頭顱拍去!
他,竟是要自盡!
或許,他已經受夠了,厭倦了,絕望了…
不過就在此時,陡然——
一股恐怖無比的威壓猶如風暴般,倏然籠罩而下,遮天蔽日,令日月無光,那可怖的氣勢,令得天地虛空都發出幾欲破碎崩滅的哀鳴之音。
這一剎那,仿似天要塌,地要陷,萬物都處于一種顫粟中!
這一剎那,那些猖獗大笑的護衛渾身僵硬,雙目圓睜,神色中盡是震駭恐慌之色,手中那揮動的鐵鞭如死蛇般垂落。
這一剎那,整片煉魂礦區,都陷入一種大恐怖之中,仿似末日降臨,無論是那些兇悍的護衛,還是苦命的囚徒,皆都顫粟,徹骨寒意涌遍全身,如墜冰窟。
這一剎那,渾身傷痕累累,鮮血浸身欲要自盡的柳瘋子,卻感到一股溫厚暖流涌遍全身,修復著他那破損不堪的身軀,撫平他那絕望無助的神魂…
恍惚之間,他看見一道挺秀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那清俊的面容,筆直如槍的脊梁,淡然出塵的氣質,都令他如此熟悉。
旋即,他不禁自嘲一笑,這哪可能是那個小家伙呢?自己又出現幻覺了…
“師尊!”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徹在耳畔,令得柳瘋子渾身一僵,如遭雷擊,眼睛猛地睜開,愣愣望向身前。
是的,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并不是虛幻的!
“汐兒!果然是你這小家伙…”
柳瘋子聲音沙啞,因為受傷太重,令得他每說出一個字,都顯得如此艱難,可他那干癟染著血漬的枯瘦臉頰上,卻露出一抹欣慰高興無比的笑容。
眼前之人,正是陳汐。
看著眼前這佝僂干瘦,渾身浴血,傷痕遍布的老者,看著他那襤褸骯臟的衣衫,花白蓬亂的頭發,以及那近乎油盡燈枯的氣息…
陳汐心中驀地涌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
那種痛,摻雜著懊惱、悔恨、愧疚、憤怒…猶如洶涌的熾熱熔漿洪流,涌遍陳汐每一寸肌膚,快要將他燃燒!
“啊——!”
這一刻,陳汐再也按捺不住,烏黑長發飛揚,猛地仰天大吼出聲,聲如滾滾驚雷,響徹九天十地,充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悲憤,令天地都變色!
轟隆隆!
恐怖的音波化作無形的風暴,以陳汐為中心倏然擴散而開,所過之處,巖石齏粉、山岳崩塌、大地龜裂、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承受這可怖的聲音。
就連那煉魂礦區中的護衛、囚徒在這一刻,也全部如遭重擊,氣血翻滾,七竅流血,慘呼著飛墜在地。
場中,唯獨柳瘋子和佇立在一側的軒轅允、戚小雨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不過當看見陳汐如此悲憤痛呼的模樣時,軒轅允和戚小雨都悚然動容,心靈受到了一種難言震撼。
尤其對于軒轅允而言,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陳汐如此失控,如此憤怒,這也讓他深刻明白到,柳瘋子在陳汐心中的分量是何等之重!
片刻之后。
那洶涌在天地間的恐怖音浪漸漸消弭沉寂,一切重新恢復平靜,可整片煉魂礦區卻是滿地狼藉,到處都是觸目驚心裂縫、瘡痍,像被一只大手狠狠蹂躪了一次一樣。
而陳汐的神色則已變得漠然一片,唯獨那一堆眼眸,如此冰冷和冷酷,仿似再沒有了任何一絲感情。
“師尊,當年是您帶我從太古戰場進入玄寰域,今天,就讓我帶您離開這片骯臟之地吧。”
陳汐沒有看柳瘋子,因為他擔心自己再失控,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那些黑衣護衛身上,平靜、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