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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九 倚劍東冥勢獨雄(10)

  “上面的意思是,凡參加了四夷館試的外邦學子,只給三等考評,盡皆錄用。”黃睿雪坐在主座上,召開司內會議。現在文教清吏司的管轄權越來越大,只要關于考試和學校的事就能送到她手上來。

  吳甡作為首輔,當然不可能每天來禮部坐堂,整個部務都落在了黃睿雪肩頭。

  司里職權大了,人手自然也需要擴張,以至于一個司開會就得借大堂,即便如此還坐得滿滿登登。

  “黃主事,咱們這邊好說話,但如果日后吏部給出‘才不堪用’的評語,咱們的考成也要拉下去的。”一個操著南方口音的文吏語帶幽怨,暗道女官都太好說話,上頭說什么就是什么,絲毫不知道為自己的權益爭取一番。

  這的確是女官的通病,更體諒大局而不介意犧牲自己。

  不過這次卻是某些人多慮了。

  “這回不出分數。”黃睿雪道:“只分優等,合格,尚需努力三類。正是吏部那邊的要求,有備案的。尚需努力那一類的外邦考生,日后出現問題不算咱們的過失。”

  底下抱怨的聲音這才杜絕。

  吏部這么做當然是有其原因的。非但京師四夷館的考試如此,浙江、福建、兩廣等地的四夷館一樣拿到了吏部的文移。主要原因是濟州、臺灣、遼東三地的官吏實在難以湊齊。吏部銓選名單幾乎都空了,卻還是不夠用。

  反正都是抄抄寫寫的工作,讓琉球人去臺灣、朝鮮人去遼東,異地治理,既可以培養人力,又無關大局痛癢。

  惟獨濟州島上漢官的比例最重。

  為了鞏固統治。島上朝鮮人連書吏都不能擔當,最多做做工頭和翻譯。從官員到吏員,統統從大明本土調派。因為同樣是化外之地,又地處孤島,面對倭寇,濟州官員的在正常薪俸之外還有額外的“海島津貼”。日后也可能推廣到臺灣和海南等島嶼。

  金鵬圖拿到了“尚需努力”的考試憑證。聽說是最后一等,大約是明人婉約的說法。他反倒因此松了口氣,以為自己可以安然地居住在北京了。誰知吏部很快就追了一份委任狀來,委任他去遼東海州縣城擔任書吏。

  這還不如去濟州島呢!

  金鵬圖很想逃避不去,但在大明這個官本位社會,官吏非但是一個特權階級,同時也是一種對國家的服務。凡是不理會吏部征辟的人,要么有本事在家當一輩子的宅男,若是被抓到逃避服務。仍舊還是去那些地方,但就不是當官了。

  至于濟州島上的三位民政主官,卻是從一個地方選出來的。

  蘇州。

  首先濟州島正對江浙,所以直接選派南官比較方便。

  其次,蘇州昆山縣的吳蓀菖因為糧倉一案,表現出了忠貞和廉潔的優秀品格,應當受到嘉獎。但吏部反對尚未考滿就直接升遷,這不是用人之道。正好濟州需要一個知州。對于吳蓀菖而言是連升三級,只是在海外罷了。

  濟州可不是散州。而是與府并行的直隸州,下轄大靜和旌義兩個縣,知州為從五品品秩,考滿回來便可以直接去布政使司任職了。

  吳蓀菖原本官癮并不大,但經歷了濟留倉一案之后,才發現在大明做官。品秩太低實在太危險。而且適逢明主,正是一展抱負的時代,何妨拼搏一番,看看能走多遠。于是他硬是忍著暈船的痛苦,也接下了濟州知州的委任。

  充當他手下兩個縣官的也不是外人。正是當日與他同舟共濟的魯瑋、楊祥。這兩人年不足弱冠,已經當上了從七品的一縣正堂,可謂春風得意。

  更讓吳蓀菖得意的是,前往濟州的海船是浙江水師遠航日本的大號福船。船大在海面上自然平穩,使得吳蓀菖的暈船病都輕了許多。而且從崇明出海到濟州,航程比天津到崇明還短,受的苦也就少得多了。

  隨行而去的還有浙江水師的三十艘戰船,以及海軍大學學員操縱的二十艘教學船,看上去也是浩浩蕩蕩。三十艘戰船上還有一千新兵,五百講武堂出身的士官生,以及一百名武備大學的新軍官。

  他們將歸屬于都陳德麾下,成為組建朝鮮師的骨干。

  朝鮮國王李淏則收到了一封斥責文書,責怪朝鮮國內不修兵備,導致海寇霸占島嶼,禍亂沿海。如今大明提起大軍,替朝鮮掃清了搶占濟州島的海寇,但是為了避免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這種勞民傷財之事,濟州島以及朝鮮海域的其他外島防御,還是交給大明來處理。

  李淏莫名其妙丟了一干海島,心中自然很不高興。他想起光海君時代對大明的抵觸,以及他哥哥昭顯世子曾經對大明的不屑,認為朝鮮可以成為一個獨立于明、清兩國的第三方勢力…

  理想雖然是好的,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根本不可能。

  根據遼東朝鮮人傳回來的消息,大明滅滿清只動用了數萬人而已,當年勢不可擋的東虜胡兵在大明的火銃火炮之下不堪一擊,最終逃到了海西之地,搖尾乞憐。

  要想與大明對抗,那不是在自尋死路么?

  李淏又想到了近在眼前的江華島,現在看看讓給大明駐軍似乎并不是一個好主意。尤其是島上還有自己的侄子,昭顯世子的嫡子,別說軍力上是否能夠跟大明對抗,就是在法統上也弱了一籌啊。

  因為金氏在朝中的活動,朝鮮官僚都一致認為大明這樣做對朝鮮有利,何況大明也沒說不能繼續流放犯人去濟州島,這等于替朝鮮承擔了不小的負擔。至于關鍵的馬匹問題卻沒有人提及,反正自己家里不缺馬就行了。

  被白白打了一記耳光的李淏只好借酒消愁,索性將政務交給了親信大臣,自己過著醉生夢死的昏君生活,以此來麻醉喪權辱國帶來的隱痛。他好像回到了沈陽,只是這回整個朝鮮都像是一座牢籠。

  崇禎二十二年八月初一,吳蓀菖到達濟州,看著濟州城一丈多高的城墻,良久無語。

  “這是城墻?”同行的楊祥驚訝道。

  “這連圍墻都不算吧。”魯瑋也不住搖頭。

  如果濟州城都是這等樣子,那么屬下的大靜和旌義兩縣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墻不在高,”吳蓀菖擺出老大哥的姿態,“關鍵是咱們要信得過駐留島上的一千虎賁!”

  想到軍紀嚴明的軍隊,楊祥、魯瑋兩人都有了一絲底氣。

  吳蓀菖自己卻是中氣不足,因為三人之中只有他知道這“一千虎賁”的真相。

  他們是大明第一批試行征召的義務兵,只接受了三個月的軍訓,還從未見過敵人的血。

  不管怎么說,反正從這一天開始,大明正式恢復了對濟州的統治,隸屬于山東布政使司。

  大明以文教立國,并不是一個尚武的朝代。

  這點上其實從文人的配飾和消費上也能看出來。

  先秦兩漢直到魏晉,士人必佩刀劍。到了唐宋,文人也還有佩劍佩刀的習慣,北宋時一柄好倭刀價值千金。而到了明代中期之后,折扇的價格一路走高,街上盡是拿著扇子調戲小娘子的小白臉,佩劍在不知不覺中就消失了。

  人民沒有了尚武精神,又見軍戶就連乞丐都不如,自然不愿意涉足行伍。如今通過募兵制度能夠招募的兵員已經越來越顯得枯涸,尤其是國土淪陷時還可以用大義來招募勇士,而現在更多的人不認為有從軍的必要。

  從崇禎二十年的時候內閣其實就在討論這個問題,又擔心過早實行義務兵役制度會導致百姓對戶籍制度的排斥,再次出現“逃民”,這才一拖再拖。一直到二十二年年初,才最終確定在統治基礎最好的山東東三府試行。

  即便如此謹慎,還是出現了鄉民自殘逃避軍隊征召的現象,這無疑讓內閣傷透了腦筋。

  不過在另一方面,因為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自覺履行兵役的士兵大多受過蒙學教育,比之最早的東宮侍衛有更強的文化基礎,不用在訓練之余還被訓導官拉著補課。少數鄉學畢業的士兵還被報送進了武備大學,從此走上了另一條出路。

  雖然百姓不愿意當兵,但對于當軍官卻不排斥,誰不知道軍官的待遇已經超過了文官,真正是一人為軍官,滿門有榮光。

  “職部等希望進行一次全國巡查,主要針對各州縣征兵工作推廣查證。”身佩上尉軍銜的訓導官抱著厚厚一摞文案,內中是各州府需要的選派的人員,經費預算等具體細節問題。

  秦良玉從接手征兵工作之后就沒有好好睡著過,也知道地方上推廣義務兵役制度很有難度。但皇太子殿下為此特別召開了御前會議,內閣六位閣老和大都督府四總部都督同聚武英殿,在崇禎面前展開討論,做出決議。復國之后,這樣高規格的會議還是第一次出現,足見其重要性不可小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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