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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七 星宿煌煌日月光(三)

  山東水師在鄭芝龍的援建之下,氣象大變。當初靠沙船撐場面的船隊,現在已經有了小福船五十余艘,哨船、東船三百艘,至于兼職漁船的蒼山船更是不計其數。除了大福船那等不便在遼海行駛、入港的大船,山東水師已經有了各種福船船型,能夠根據不同任務進行艦隊配置。

  覺華島作為遼海第一大島,以前曾是明軍的屯糧和舟師之地。寧遠大捷的時候,奴兒哈赤派武納格率領騎兵踏冰過海,殺了島上守軍七千余人,劫掠糧草、軍械而歸。袁崇煥當時在三十里開外的寧遠城,卻沒能按照之前孫承宗的戰略思路“互成犄角之勢”進行支援。

  此島對明軍而言戰略意義非凡,但對滿洲人來說卻是雞肋,故而明軍徹底撤出遼西之后,覺華島也并無東虜駐守。

  朱慈烺的戰略思路很清楚,從遼東師分兵一萬人駐守覺華島,進行土木修建,為曰后重筑寧遠城打下基礎。因為覺華島與大陸之間有海為塹,開春之后海冰融化,只要山東水師派幾艘小福船巡防,清兵就上不了島。

  然后便是重修寧遠城。

  “清軍后撤,必然不會有大軍駐防諸重城,我軍雖然還沒實力光復錦州,但寧遠這枚楔子是必須打進去的。”朱慈烺在總參作戰會議上強調。

  不同于被清軍拆毀的大凌河城,寧遠城從未陷落,直到吳三桂奉旨入關勤王,方才撤出寧遠。吳三桂走時又放了把火,將寧遠城內屋舍焚為灰燼,所以就算清軍出于謹慎留了一部分守兵,也絕不會太多。

  在這個天寒地凍的險惡環境里,沒有屋舍就代表著死亡。

  依照朱慈烺的戰略思路,與其強攻山海關,不如跳過這道雄關,直接建立寧遠防線。如此可以將滿洲出關的軍隊截停在遼西走廊,從戰略上來說仍舊是“關門打狗”、“甕中捉鱉”。從戰術上而言,取寧遠是避敵鋒芒擊其惰歸。讓清軍在山海關枕戈以待,而明軍軍已經從海路刺入其后背,無疑是一招令人驚艷的妙棋。

  “第二師再擴編一個營,總兵額控制在兩萬人。”朱慈烺道:“用以奪取寧遠,并且進行駐守。”

  寧遠城的資料已經難以尋得,但袁崇煥當年在寧遠屯兵兩萬,吳三桂也曾在寧遠駐兵,可見寧遠城的承載能力肯定在兩萬以上。更何況袁崇煥守寧遠時,城中尚有百姓,現在只有第二師的兩萬人,絕對不會裝不下。

  “此役關鍵還是后勤保障,如何在最短時間內修建起足夠的營舍,如何保證每個士兵的保暖、飲食。總參一定和要總后進行溝通。”朱慈烺雖然沒讓總后勤部參與作戰討論,但也不是將之拋諸腦后。只是為了避免總后提出各種困難影響了軍事決策,徒然浪費時間罷了。

  朱慈烺堅信,只要先確定了戰略戰術目標,其他的困難都可以解決。

  哪怕去搶也得把軍資準備好。

  “殿下,第二師渡海時機非常重要。”尤世威道:“若是在二月海冰未化時渡海,恐怕會引起東虜警惕,更甚至攻打覺華島。若是三月渡海,海冰消融,覺華島固然無恙,但是二師登陸攻打寧遠、以及其后輜重轉運就有些麻煩了。”

  “總參有何建議?”

  “先攻占覺華島,然后在大陸修筑港城水寨,徐圖寧遠。”尤世威道。

  “如此徐徐圖謀固然穩妥,可國寶禮器豈不是都讓東虜運走了?”朱慈烺反問道。

  尤世威不知道朱慈烺與吳甡私下的定遼之策,對于國寶禮器倒也不上心。在他看來,那些國寶能截就截住,截不住就等曰后光復沈陽時再取回來。反正都是死物,難不成還能讓東虜吃嘍?

  武人想得現實,文人卻更重現實背后的“意義”。

  朱慈烺以國寶禮器為重,在讀書人眼里是十分合理的。破其國,毀其廟,遷其重器,這是華夏傳統中的伐國之功。能夠伐其他國家,固然是自己的榮耀,但反過來被人破國毀廟、搬走國寶,這就是莫大的恥辱了。若是有機會能讓這個“恥辱”不至于太過“恥辱”,總是要試試的。

  他們都不知道,朱慈烺可不僅僅為了國寶,還有人口。

  每一旗都會帶走自己擄掠來的丁口作為包衣阿哈,兩白旗和他們擄掠的人口正好用于遼西的實邊墾荒。

  當年孫承宗主持遼事四年,在遼西走廊修建大城九座,四十五堡,練兵十一萬,拓地四百里,開屯五千頃,歲入十五萬石糧食。

  取得這個成就的基礎就在于人口。

  如今的遼民人口數量遠不如孫承宗時代,遼西經過了吳三桂內遷、滿洲人竊據,人口更是不足。朱慈烺正是要將兩白旗擄掠的人口留在遼西,用以屯墾,為將來光復遼東打下基礎。

  土地、城池可以徐圖謀之,但是人口卻是會走的。

  “那只有讓特偵營先行渡海,查探虛實了。”尤世威沉聲道。

  “還有,從吳三桂軍中抽調一批熟悉寧遠的遼兵,皆要青壯之人。”朱慈烺道:“讀力編成一營,以我軍軍官統領。”

  吳三桂不可能拒絕這樣合理的要求,想必也能看出這是要松動他基石的做法。只要有第一批人走了,其他遼兵都會心懷故土,軍心松動。然而所謂陽謀,正是明知如此,也不能抵抗,否則將之團團圍住的林濤、李過等部會很高興地收下這份軍功。

  崇禎十九年正月,相比之前的硝煙彌漫、廝殺動天,如今的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已經算是格外平靜了。

  清軍忙著最后的癲狂,抓走青壯的男女,帶走能見到的一切值錢物事,從鐵鍋到馬車,雞犬不留。

  因為要帶走的東西太多,以至于許多平民百姓剛被擄走就成了苦力,把被查抄的文官家產一車車運往遼東。

  誠如張翰民陳一元親眼所見,往往數百人的隊伍里,真正的韃子兵只有十幾人,甚至只有幾人,即便算上他們忠心耿耿的鐵桿包衣,也不會高于十比一的比例。

  如果有人發難,就算是十個打一個,也能將這些韃子制服。可惜人人都非常聰明,知道出頭的椽子先爛,寧死也不肯先出頭,于是只能被人像牲口一樣用鞭子趕往遼東。

  明軍在有了新的部署之后,也趁此機會進行大規模的調動。

  首先是近衛一師第三營調駐天津,接替第二師防御。整個天保線防御任務就落在了第一師和騎兵營頭上。第二師退回滄州,展開秘密登陸訓練和航海適應訓練,同時進行部隊休整,調配軍官。

  其次是組建步兵第四師,由原陜西總兵官林濤出任師長,趙良棟任副師長,承擔陜西全境軍事防衛任務。第四師雖然沒有冠以“近衛”稱號,但在配備上與三個近衛師并沒有區別,人數上還略有超額,另外還有一個師屬特別偵察營,負責對榆林衛外的蒙古部落進行偵查、破襲。

  再次便是將李闖原本留在陜北的李過、高一功部編練成步兵第五師,駐守在原寧夏衛。隨著行政官員接手民政,寧夏衛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改為寧夏府。

  黨守素部改編為步兵第六師,駐守蘭州、天水。

  第五、六兩個師看似是防備北面蒙古人的入侵,其實卻是兩把頂在吳三桂后背的匕首。

  吳三桂的部隊沒有接受整編,但經過兵部核點之后,定額三萬。這三萬人有大部分都缺少合格兵杖,只能“可惜地”轉為工程兵。

  在被朱慈烺調走了三千人之后,吳三桂也知道朝廷終究是不會再用他了。因為西安城高,林濤兵盛,再加上后背那兩柄有著血仇的“匕首”,他只能忍著肉痛,將兒子吳應熊送往濟南行在,名義上是就讀新成立的陸軍小學,其實是和鄭芝龍一個心思——交出人質,讓朝廷放心。

  朱慈烺知道吳三桂起兵反清時完全不顧兒子的死活,也不在乎人質,只是出于樹立榜樣的思量,對吳三桂進行了口頭嘉獎。

  至于四川方面,朱慈烺力所不能及,只是由朝廷封官之后讓劉宗敏追入貴州,徹底剿滅張獻忠的西軍。四川民政則交給了東宮侍從室出身的張詩奇,由山東參政升任四川布政使。雖然名義上歸顧君恩管轄,但按照東宮的規矩來說,卻是將顧君恩架空了。

  在四川總兵楊展接手渝城防御之后,羅玉昆的山地一師終于可以減少四川方面的防御,轉入對湖廣的控制上。

  左夢庚在袁繼咸的“引導”之下,為了穩住內部軍心,向濟南行在請求封贈和謚號。等他發現這樣是自毀出師之名,失去了大義的支持,頗為懊悔,但已經是來不及了。袁繼咸完成了這項工作,終于心滿意得地將湖廣交給史可法,自己去鳳陽做總督了。

  崇禎十九年的二月,所有人都在忙碌,為下一步收復燕京和攻戰遼東做準備。錦衣衛都指揮使徐敦親自進了燕京城,最大限度發動金鱗會和返魂人這兩個組織,說服他們跟隨清軍退往關外,以包衣阿哈的身份在關外建立情報網。

  雖然難度極大,但徐敦對這些人的影響力同樣極大,足足一百四十四顆種子混雜在哭聲震天的難民隊伍里前往萬全陌生的世界。

  徐敦給朱慈烺送去了一條百單八顆的掛珠,以及三十六顆的手串,每一顆珠子里就是一顆種子萌發的口令和密語,預防自己身遭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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