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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秋盡江南草未凋(十一)

  ———————————————祝大家天天好心情!—————————————

  朱慈烺上前托起周遇吉,笑問道:“你沒碰到黃成明?”

  周遇吉搖了搖頭:“許是錯過了。”

  “那就是了。”朱慈烺道:“戰陣之上,繞路、迷路皆為常事,不當苛責,還是論心不論行吧。我知道你是忠義之士,絕不會故意晚來的。若是要罰你,蕭東樓和單寧怎么說?對吧,呵呵。走,收攏部曲,拱衛圣駕。”

  周遇吉這才發現,原來第一營戰斗整日,第二營和第三營都還沒出現!

  第二營是從滄州尾隨而來,不敢靠得太近,否則東虜肯定就不敢進口袋了。但是第三營奉命收取真定,藁城距離真定只有不到五十里,怎么會沒有提前策應?

  朱慈烺不相信單寧會故意不來,心中也難免有些擔憂。出于保險起見,還是必須要讓近衛一營抓緊時間進行休整,安置營寨。無論單寧那邊發生什么事,都只能先派探馬去聯絡,大軍是決不能輕動的。

  為此就連追擊東虜潰兵的任務,朱慈烺都不得不放棄。現在東宮體系尚未鞏固扎實,許多舊式將領還沒有被牢牢的捆在東宮的戰車上。這十年來,他們所見的無不是藩鎮割據,手里有了強兵之后難保不會生出別樣心思。

  朱慈烺有些后悔將惠顯、牛成虎、左光先一股腦放在了單寧手下。姑且不說單寧能否壓住這些老將,只憑牛成虎和左光先在原歷史劇本里的操守,這就有些過于自信了。

  一念及此,朱慈烺再次心生警覺:這種疑心肯定是因為自己過于疲憊和戰場壓力造成的。別說牛成虎和左光先在眼下沒有需要變節的理由,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們想變節,也得先過了訓導官、參謀官、軍法官這三關。

  還有暗中的十人團。

  一定是什么事情耽擱了。

  朱慈烺叫道:“閔子若。派出探馬,看看三營走到哪里了。”閔子若應聲而出。

  周遇吉整頓騎兵,派人去傳留守兵過來匯合。他帶了自己的親衛隊,緊跟朱慈烺身后,趕往皇帝陛下駐馬觀戰的望臺。

  雖然朱慈烺在上前壓陣的時候命令參謀部保護崇禎,但是參謀部里的老將心有不甘。壯年參謀心有不愿,竟然全都跟著朱慈烺和尤世威沖入陣中,穩固陣腳。姑且不說他們的戰斗力如何,只如此一群肩扛黃白星徽的將校親自操刀上陣,的確使得將敗之軍士氣大振。

  冷兵器時代,打的就是士氣。

  朱慈烺率部回到望臺,這回是真的穿著盔甲,上前握拳擊胸,行了個東宮式軍禮。道:“皇父陛下,兒臣幸不辱命,擊潰前敵,特來請旨。”

  崇禎早已經下了馬,坐在馬車上,臉色慘白,輕輕撫著胸,看著朱慈烺連連喘息。倒像是剛才他親自沖鋒陷陣一般。

  王承恩也好不到哪里去,顫聲道:“千歲。萬歲爺這是累著了,這一路趕來實在太傷身子。”

  朱慈烺點了點頭:“父皇,那咱們先返回藁城,您看如何?”

  “準…”崇禎氣若游絲,抬了抬手臂,羞愧地別過臉去。

  朱慈烺頗有些奇怪。站這么遠,就算看到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也不至于嚇成這樣啊。他問道:“父皇,是身體不舒服么?要傳醫師看看么?”

  “不用,”崇禎還是虛弱道。“嘔過之后就好多了。”

  朱慈烺也正好嗅到了一絲異味,循著氣味望去,果然有一灘嘔吐物。這時候又不會暈車暈馬,想來是看到了戰場上一些殘酷的場面,一下子沒準備,被刺激到了。

  “哎呦!小爺!您身上的血…”王承恩指著朱慈烺的盔甲,大驚小怪叫了起來:“都還杵著干嘛!快傳醫師給千歲爺瞧瞧啊!”

  以朱慈烺所處的位置,要想受傷掛彩實在是不可能的事,能沖進皇太子手弩射程的人都已經是建奴精銳了,除非對方有射程超過八百米的狙擊槍。

  崇禎聞言,連忙探頭查看,果然見到朱慈烺左肋之下有片紅得發黑的血跡,眼前一片眩暈,似乎頗為萎頓。

  ——唔,父皇不會是有暈血癥吧?不少字之前他刺傷袁妃的時候倒是沒看出來啊。

  朱慈烺聽說過崇禎親手殺人,看這表現簡直和文青一樣,心中疑惑。

  只是他不知道當時情形。

  當時城破,崇禎怒斬宦官,還要殺自己的妻女,那都是完全不可能還手的對象,是人在絕望中的最后瘋狂。如今他遠遠觀戰,身后還有大半個國土——雖然只是名義上如此,這些日子的休養也漸漸撫平了內心中的創痕,又恢復到了曾經的狀態。

  朱慈烺低頭看了看盔甲上不知哪里蹭來的一灘血跡,笑道:“父皇,這要是兒臣的血,恐怕兒臣已經站不住了。”

  崇禎揮了揮手:“難為你親自沖鋒陷陣。”說著,崇禎只覺得鼻根發酸,就像是忍不住要哭了似的。他一直以為上陣殺敵是件輕松容易的事,渾然不曾想過,自己在殿堂中指手畫腳,下面兵士就要拋頭顱灑熱血,開腸破肚斷手撅足地去拼命。

  再想想自己曾經指責皇太子只會丟土棄守,虛報戰功,心中更是悔恨愧疚。如果不是死撐著九五至尊的顏面,他真想將兒子摟入懷中,好生安撫一番,輕輕在他耳畔說一句:為父錯怪你了…

  親眼看到了戰爭的慘烈,崇禎再也不覺得自己之前受到的侮辱是因為東宮跋扈,那實在是自己太過混蛋的緣故。

  有那么一個剎那,崇禎甚至想效仿唐玄宗李隆基,當場宣布傳位皇太子,自己當個太上皇…

  只是這個“瞬間”瞬間就消失了。

  “父皇,”朱慈烺笑道,“咱們這就起駕吧,天黑之前還得趕回藁城縣。”

  崇禎點了點頭。

  朱慈烺目送崇禎上了馬車,想想他這一路他棄車騎馬,日行百里,也已經算是到了極限。能再堅持觀戰到最后,可謂值得表揚的事。只是作為一個成熟的靈魂卻一直被這么個年輕的天子當做愛子稚童,這里面的角色交換實在讓人糾結。,…,

  好在朱慈烺是個理智壓過感性的人,能夠適應這種關系,只是做不到賣萌賣乖。當然,在這個時代,賣萌賣乖的孩子很可能被自己父母拍死…因為那往往等同于弱智無知,只有少年老成才是主流社會青睞的美德。

  “回到藁城之后,盡快勸皇父駐蹕德府,這邊的仗還沒打完。”朱慈烺拉過王承恩,低聲吩咐道。

  王承恩吃了一驚,叫了一聲“哎呦”,道:“竟然還沒打完啊!千歲,您切切要保重身子啊。”

  “會有一個司護送你回去。”朱慈烺的話讓王承恩略微安心。

  “那殿下…”王承恩淚眼朦朧,再次道:“切切要保重啊!”

  朱慈烺揮了揮手,讓周遇吉帶著騎兵護送皇帝圣駕離開戰場范圍,同時傳令閔展煉挑一個戰損不大的預備司臨時充作御前侍衛,護送皇帝返回濟南德王府。

  等皇帝一行人走遠,朱慈烺方才在衛隊的保護下重新回到戰場,也不需要別人陪同巡視,只是四處走動一番。戰士們看到皇太子殿下還在戰場,疲憊之余也有些感動。閔子若卻一路提心吊膽,生怕死人堆里跳出一個不要命的東虜,冒犯了皇太子。

  直到皇太子進了戰地醫院收攏傷病的帳篷,閔展煉方才放下了心。

  “殿下!”戰地醫院的主任醫師迎了上來:“殿下,此處雜亂不堪,血污甚重,還請殿下移步。”

  “是怕我妨礙治療么?”朱慈烺搖頭道:“我不亂動。哦,子若,所有人都去搭把手,抬人搬東西,聽青衫醫調配。”

  “這…”那主任醫師還在遲疑。

  閔子若已經應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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