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風暴在醞釀(三)

　　交趾升龍城。

　　位于墩河邊的清清都王府比皇宮還要豪華，所有亭臺樓閣既有中國的風格，也兼有交趾本土的特色，府門石獅雄踞，甲士守衛森嚴，府中仆役如云，一派富貴榮華的景象。

　　已經七十歲的清都王鄭梉須發如雪，一臉清癯，身后兩個面容清秀的丫環輕輕幫他打著扇，升龍府的四月，天氣很炎熱了，知了在濃茂的龍眼樹上鳴叫著。

　　花廳里，出使大秦歸來的鄭重贊跪在地上，神情忐忑不安，鄭梉雖然閉著眼睛，如睡著了一般，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壓力，卻讓鄭重幾乎要窒息，背上汗流浹背。

　　過了好一會兒，鄭梉才抬抬手示意，一個丫環躬身施禮，倒退著退出花廳。

　　隨后，鄭梉的次子西王鄭柞、三子扶郡公鄭櫟、四子瓊嚴公鄭棣、五子華郡公鄭梣，以及兩位鄭梉的心腹謀士黎明、蔡緒一齊來到花廳。

　　鄭氏政權到鄭梉這一代，已經是第四代，黎朝皇帝不過是鄭家手里的傀儡，想立誰就立誰，想廢誰就廢誰，全在鄭氏家主一念之間，鄭家滿門封王封公，是黎朝實際的統治者。

　　鄭梉長子早夭，次子鄭柞今年已經四十三歲，鄭梉越來越多的把政事交給他處理，他自然是知道這次使者前往大秦請封，并不順利。

　　他首先開口說道：“父王，大秦皇帝不提莫氏謀逆之事，卻一味指責我鄭家，看來大秦與前明一樣，有意扶植莫氏牽制我們鄭家，咱們須得未雨綢繆才行。”

　　莫氏當初一敗再敗，最后之所以能在高平站穩腳跟，正是由于明廷的干涉。

　　鄭梉很清楚，一個統一的強大的交趾。不符合中原王朝的利益，所以不管是明朝還是秦朝，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支持弱小的莫氏。

　　他閉著的雙眼微微張開，一道精光射向黎明。

　　夏蟬的鼓噪聲讓人有些煩躁，鄭梉的首席謀士黎明戚著眉頭說道：“主上，世異時移，卑下以為今時已不同往日了。”

　　蔡緒也說道：“主上，當初明廷自顧不暇，扶持莫氏不過是想以莫氏作為緩沖，以免我朝統一后對其兩廣造成威脅。明廷的核心思想還是一個守字；

　　如今的秦朝卻大不一樣，短短幾年時間，秦朝竟能掃平各股割據勢力，滅掉強大的女真人，重鑄華夏大一統。

　　如今的秦國皇帝年富力強，頗有些秦始皇一統萬國的野心，縱觀歷代中原王朝，掃平天下后莫不是馬放南山，予民休養生息。

　　但秦牧去年才大舉北代。統一中華，今年立即就派出水師攻打呂宋，并一舉打敗了盤踞呂宋的西夷。換而言之，他能出兵呂宋。何嘗不能出兵我大越呢？”

　　黎明撫著胡須點頭道：“不錯，明廷扶持莫氏，是為守；秦國扶持莫氏，只怕是為了攻！”

　　一個“攻”字道出。讓在場的鄭柞、鄭櫟、鄭棣、鄭梣幾人神情頓時變得疑重起來；

　　在目前交趾的三股勢力中，雖然是鄭家最強，占著升龍府（河內）最富饒的平原地區。但南邊盤踞廣平府一帶的阮氏也漸成氣候。

　　鄭家曾多次南征，五年前，鄭家還取得荷蘭人的幫助，得到了威力巨大的火炮，攻破了廣平府一道城墻，但阮氏也得到了葡萄牙人大炮，在第二道城墻下，鄭家還是遭到了失敗。

　　莫氏和阮氏分居南北，對鄭家形成兩面夾擊之勢，這已經讓鄭家頭痛的了，如果再加上一個大秦，后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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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梉這時睜開雙眼，兩道精光從幾個兒子臉上掃過，不疾不徐地問道：“你們說說，眼下該怎么對應？”

　　三子鄭櫟搶先答道：“回父王，孩兒覺得，現在應該立即出兵，全力滅掉廣平府的阮氏，以免將來咱們鄭家兩面受敵，另外，滅掉阮氏后，才有再大的回旋空間以應對秦國有可能的入侵。”

　　鄭梉聽了臉上的表情沒有一點波動，他轉而望著向次子鄭柞。

　　鄭柞連忙說道：“父王，廣平的阮氏漸成氣候，即便沒有秦國的威脅，也是要想方設法滅掉的；三弟在戰略上沒錯，但在戰術上卻未必行得通。”

　　鄭柞不露痕跡地打擊了弟弟鄭櫟一下，鄭家曾多次發兵南下攻打阮氏，都沒有成功。所以他說自己弟弟戰略上沒錯，戰術上行不通倒也是事實。

　　鄭櫟被當眾駁了面子，不樂地問道：“那二哥覺得怎么才行得通？”

　　鄭柞向自己的父親施了一禮，說道：“父王，阮氏已成氣候，想在短時間內消滅他只怕有些困難。然時不我待，所以孩兒覺得，咱們應該雙管齊下，一方面盡力備戰，一方面派人聯絡荷蘭人，若能得到荷蘭人的幫助，滅掉阮氏便不難了。

　　另一方面，大秦皇帝已經頒布討洞吾敕諭，將洞吾視為敵人，咱們可以派人前往洞吾國面見他隆，請他一同出兵助戰；

　　兒臣相信，有大秦皇帝的討洞吾敕諭在，他隆所承受的壓力肯定比我朝還大。能與我朝結盟，共同進退，恐怕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聽了次子這番話，一直波瀾不驚的鄭梉才微微頷了頷首，那雪白的須發讓他看上去充滿了滄桑和睿智。

　　“秦牧自稱是繼承秦始皇法統，升龍府一帶在先秦時代是秦國象郡治下。所以，你們不要心存任何僥幸之心，柞兒，就按你說的，派人去聯系荷蘭人和他隆吧，行事要隱秘，不可弄得天下之知。”

　　“是，父王。”

　　等幾個兒子退下去，鄭梉端起茶來細呷一口，然后問道：“兩位先生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黎明沉吟著道：“主上，秦國皇帝這次拒絕給我朝冊封，勢必會讓我朝有些官員心神不定，恐怕對主上不利，此不得不防啊。”

　　大秦皇帝拒絕冊封的理由很簡單，鄭家挾持黎朝君王，這是犯上作亂的行為，嚴重背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綱理倫常，大秦當然不能鼓勵這樣的行為。

　　大秦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這個借口卻是冠冕堂皇的。

　　這必然會讓黎朝的一些大臣對鄭家產生疑慮，進而會三心二意，不愿再忠于鄭家。

　　數千年來，交趾雖然長期獨立于中原王朝之外，但中華上國對交趾的影響卻是無處不在。

　　沒有得到中華上國的冊封，這對交趾政權而言，是非常嚴重的事，這往往意味著即將大禍臨頭。

　　鄭梉自然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它會從內部動搖鄭家的統治基礎。

　　他當即下令，加強對黎朝皇帝及文武大臣的監控。

　　另一個謀士蔡緒接著說道：“主上，卑下以為，咱們除了積極準備應對入侵之外，要解除秦國的威脅，還得從根子上下藥才行。”

　　“先生請講。”

　　“主上，卑下聽說秦國現在正在修建長沙到昆明的直道，秦國這么做，不但會削弱西南的土司勢力，對我朝和洞吾都是巨大的威脅。

　　主上請想，無論是西南的土司，還是我朝，千年來能獨立于外，無非就是因為關山險阻，一但這條直道修成，上國大軍及補給，可以輕易投送過來，我朝地利一失，將很難再獨存。

　　西南的土司大概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咱們不防派人去告訴他們，讓西南這些土司鬧起來，這樣秦國便無暇顧及我朝了。

　　另外秦國不但調來數萬女真俘虜修路，還從呂宋俘虜了數萬青壯，如果能煽動這些人叛亂更好，這一但這些俘虜與西南各個土司勾結一起，秦軍便是來百萬大軍，也未必能取勝。”

　　鄭梉聽完，一頭白發肅然，雙目精光暴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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