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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重會

  李芷婉為一句薄情年少如飛絮而出神時,卻說張文瓘倒是心底大喜,這一句話聽得崔小姐對他實在是大有情意啊。

  張文瓘雖未見崔楚妃之面,但不妨礙他幻想崔楚妃的模樣,早描繪得七七八八,悄悄在心底扎了根。

  當下張文瓘在墻外十分誠懇道:“崔小姐,在下良家子弟,斷不會做出始亂終棄之事,在下姓張,名文瓘,字稚圭,清河人士,年方弱冠,祖上乃留侯之后,家兄文琮乃是本郡戶曹,在下在家讀書,等試今秋秋闈,因尚未有官身,故而還未娶妻。敢問…”

  崔楚妃聽了暗暗好笑,對李芷婉道:“姐姐,你看這書生呆不呆,誰稀罕他將來歷都仔仔細細說給我了。”

  李芷婉聽了搖了搖頭道:“留侯張良之后,清河張氏也算是望族,這人說得真切,乃是有誠意之男子,你若是不喜歡他,就不要戲弄他,免得白惹相思。”

  崔楚妃哼地一聲道:“我就喜歡他心底惦記我。清河張氏稀罕得緊嗎?姐姐你若喜歡,我將他讓給你就是了。”

  李芷婉笑著搖了搖頭。

  崔楚妃哦地一聲低聲道:“姐姐必是已有了心上人,或早有了婚配了吧。”

  李芷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但聽墻外又道:“敢問姑娘芳名呢?”

  崔楚妃低低嬌笑一聲,但話語里卻幽怨地道:“哎,芳閨寂寞,今日一見也是有緣,這位公子聽好了,奴家乃是…”

  這時崔楚妃卻聽得背后一聲咳嗽,這一聲咳嗽,頓時令崔楚妃魂飛九天。原來他回頭一看,是自己母親崔鄭氏正站在身后。

  只見崔太太手拄著拐杖,目光森然。面色鐵青地盯著自己女兒。崔楚妃看見母親如鼠見了貓,嚇得不能動彈。

  而墻外那邊卻繼續道:“崔小姐為何說了一半,不繼續說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在下真是很有誠意,想知道小姐的芳名。”

  言語中可以聽得張文瓘話中焦急。

  這時崔太太卻是將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頓,對左右家奴怒喝道:“將外面那淫賊,給老身抓來大堂!”

  聽崔太太這么說,崔楚妃身子一軟,頓時倚在了李芷婉身上。李芷婉則是心底好笑,你這純屬自找的。

  當下崔家家奴出去拿人,墻外的張文瓘正等著崔小姐的答話,未料到小姐的答話沒有回來,卻遭來一群拿著棍棒的崔家家奴。

  不過這三人也并非是軟柿子。張文瓘好友來濟乃將門之后武藝過人,一下打翻了五六個崔家家奴。張文瓘,孫處約則是大呼起來,在普救寺內附近都是士子,一聽說有士子要被清河崔家的人打了。頓時紛紛上來。

  年輕士子就是有這么一股血勇之氣,當下和崔家家奴兩邊對峙起來,聲稱要討個公道。

  這下倒是出乎崔太太意料,她本想不將事情弄得這么大了,否則傳出去對女兒將來名聲也是妨礙,但那幫士子卻偏要要討個公道,說崔家仗勢打人。不行要告上郡府。清河郡郡守就是崔家人,崔太太自是不擔心會打輸了官司,但如此一來鬧上郡府,官司打得人人都知,他崔家以后還要不要臉面了。

  最后崔太太只能答允找了找了一間堂,與士子一幫人理論出個道道來。

  佛堂內珠簾低垂。李芷婉,崔楚妃都隱在珠簾之后。崔楚妃急得都是要哭了,她本來只是少女心性,愛慕虛榮而已,但沒想到事情居然鬧得這么大。以后名聲怎么辦了。

  但在珠簾后崔楚妃看去這張文瓘,面如冠玉,一看便知是風流瀟灑,倜儻不群之人,突然轉念一想,我未來郎君若有如此人才相貌,就好了。若是聽父母之命,就算嫁給范陽盧,趙郡李,滎陽鄭,太原王這些大閥子弟,但多半也是不如此人。再想到對方是要考郡試的,更是才學之輩,比之那些等著父母蔭官的大閥子弟,不知強了多少。

  所以崔楚妃頓時忘了此刻的困境,突然生出若是我將來嫁給此人也不錯的念頭來。

  而張文瓘此刻身后有一幫士子搖旗吶喊,又見珠簾后露出一截百摺湘裙來,轉身之際隱隱有環佩輕動之聲,頓時心知崔小姐必然在珠簾之后。張文瓘當下手中輕搖折扇,頓生氣宇軒昂之氣來,更是頻頻目挑珠簾,一副明知你在珠簾后偷看我的神情。

  李芷婉在珠簾后看看崔楚妃,再有看看那張文瓘,但見二人此刻神色,也是忍俊不禁,只能強壓自己的笑意。此刻張文瓘知佳人在旁,當下上前對著崔太太一揖朗聲道:“老太太在上,在下有禮了。”

  崔太太坐在一張檀木椅上,心底雖是對這張文瓘恨得牙癢癢,但面上還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道:“你是何人?哪里人士?”

  張文瓘當下道:“在下姓張,名文瓘,字稚圭,清河人士,祖上乃留侯之后,家兄文琮乃是本郡戶曹,在下與兩位好友普救寺內讀書,準備一赴今秋秋闈,因沒有官身,故而還未娶妻…”

  “好了,好了,誰要你說這么多了。”崔太太微微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清河張氏,崔太太也是知道,也是本郡大族,雖不如清河崔家,但當時有天下張氏出清河之說。

  說到這里,張文瓘身旁來濟,孫處約二人也是站出身來。來濟大大咧咧地道:“老夫人在上,在下來濟,祖籍南陽新野,家父乃是前朝左翊衛大將軍、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榮國公是矣。”

  聽了眾士子一愣,心道榮國公,不就是當年征討遼東的水軍大將來護兒嗎,江都之變時,宇文化及弒殺隋煬帝,來護兒不肯從賊被殺,世人多贊來護兒忠貞。

  眾人都沒有想到張文瓘,來濟二人出身都如此不凡。最后孫處約自報姓名,他雖也是清河本地人士,但家世卻是平平。

  崔太太當下看向三人道:“你們一個個不是名門之后。也是知書達理之人,為何行止輕薄,居然來調戲老身的女兒。莫非是欺我崔家門風不嚴。”

  張文瓘連忙道:“老夫人治家嚴肅,有冰霜之操。我等怎敢欺之。”

  說到這里,張文瓘便將方才他與崔楚妃在院墻內外的對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一說出。張文瓘口才還是頗為給便的,從三人述志到后來與崔楚妃搭話,一番話原委道得清清楚楚,眾人仿佛聽得和說書一般。

  眾書生聽得這分明是一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戲碼嘛。崔太太聽得怒火中燒,特別是她女兒那一句薄情年少如飛絮,頓時令她火噌地一下就冒起來了。而崔楚妃在內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自能苦道:“這下完了,這下完了。”

  “此事我兩位弟兄都可見證,并非是我一家胡言。”張文瓘朗聲言道。

  崔太太將拐杖一頓喝道:“住口,我女兒家乃是大家閨秀,怎可能做出此輕薄之舉。你一派胡言調戲我女兒,信不信我奏到崔郡守那,革去你們三人今朝秋試的資格!”

  此話一出,眾士子都是一片嘩然。

  這是什么,這是裸的以權壓人,崔太太故意點出崔郡守三個字,提醒眾人清河郡郡守崔君素乃是崔家的人。你們這場官司又輸無贏,你們這三頭小蝦米,還不快屈服于崔家的權勢。

  崔太太面色稍緩,眼下擺在這三位士子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自承胡言亂語,二就是失去秋試的資格。不愁他們不就范。

  崔太太卻沒有料到,張文瓘勃然道:“大丈夫豈可因此而廢名,無緣秋試,即無緣秋試,但方才某說得話。句句是真,若有半句虛言,五雷轟頂。”

  崔太太神色一變,見張文瓘如此毅然決然,心道自己倒小看此人的膽氣,并非是恐嚇可以辦到的。崔太太又看向來濟,孫處約二人道:“此人輕薄我女兒之事,你們沒有參與,大可不必為了朋友義氣,而失去了大好前程。你們的意思呢?”

  崔太太一招不成,又來一招,她要孤立張文瓘,若是三人話語自相矛盾,那么就沒有人聽信張文瓘之言,自己女兒的名聲也就保住了。

  來濟昂然道:“家父為了不失道義,亡于江都,在下不及先父十分之一,但也知道什么叫以信義立身,張兄方才之言,句句是真,某愿一力證之。”

  “好,好,好!”崔太太連連冷笑,又是個硬骨頭。她看向孫處約道:“他們二人乃世家之后,就算不讀書進取,也足可安生,老身瞧你家境貧寒,寒窗苦讀十年就是為了今朝吧,瞧你年輕有為,絳紗加身,如同拾芥,犯不著為了袒護你那調戲我女兒的兄弟,而一并失了前途。”

  崔太太見孫處約一副謙和的樣子,與張文瓘,來濟二人的咄咄逼人截然不同,覺得他就是個書呆子,這樣的人沒什么主見,一恐嚇就怕了,何況他的家世又不怎么樣,只有就范一途。

  孫處約上前,先是長長作揖,一躬到地。

  崔太太見此人禮數如此周到,微微側身言道:“不敢當此大禮。”

  孫處約笑了笑道:“長者在上,豈能不以全禮。”

  崔太太笑容滿臉道:“你這人倒是有禮數,若是你敢將公道說出,老身對你也就不追究了。”

  孫處約笑道:“多謝老夫人對晚輩的寬容,在下雖是家境貧寒,但也知圣人說過成仁取義,為了道義尚且性命皆可拋,功名利祿又何能比之。在下愿意證明兩位兄長,所說之言,句句屬實,絕無半點欺瞞。”

  見孫處約如此傲骨,在場士子都是紛紛叫好。有人仗義言道:“崔太太,我們敬你們崔家是名門,但你也不能因為成全你女兒的名聲,而毀了三人的前程。”

  “是啊,我看這一幕下去,對崔小姐名聲也是有礙,我看他們二人一問一答也是大有情意,不如崔太太讓壞事變好事,成全他們二人,豈不是成人之美嗎?”

  崔太太怒極反笑道:“婚約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崔家女子豈有不要臉面與你私定終身之說,你們三人枉費飽讀詩書,實是不要臉的,鐵了心要壞我女兒名聲,我今日就將官司打上郡府!快,拿我的帖子,請崔郡守決斷此事,爾等幾人現在就給我拿下。”

  崔太太一說,身旁崔家家奴就要動手。士子們一陣喧嘩。

  “慢著!”

  這時一人突然出聲喝止,眾人看去不知堂內何時進來一人,而在垂簾后的李芷婉,看清那人容貌后,陡然目眶一紅,心底無數滋味,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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