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來臨前之壓抑,令人心底如壘起巨石一般,許軍騎兵士卒見趙軍騎兵排列成陣,奔馳而來,心底都是打鼓,臉色蒼白。士卒都是將手按在刀上,幾人反復將刀抽出來一段,又插進去,發出刺耳地聲音。
隨著宇文化及一聲令下,許軍戰鼓擂起,早受不了這份緊張壓抑的許軍騎卒們,急不可耐的抽出武器,隨著將領一并嘶吼著,吆喝著給自己打氣。
而相對于許軍的緊張,趙軍騎卒,則是人人雙手握韁繩,趙軍左翼騎兵乃是烏古乃所率了一千五百騎靺鞨騎兵,但見戴著皮帽,穿著獸衣的靺鞨騎兵,三三兩兩的散開,直接向簇擁作一團,好似刺猬一般的許軍騎卒裹來。
“散開!散開!”
許軍騎兵將領大喝,輕騎扎陣乃是大忌,輕騎接戰講究的是百騎環繞,可裹萬眾;千騎分張,可盈百里。但眼下許軍的驍果騎兵,為靺鞨騎兵聲勢所迫,竟不敢分騎迎敵,只是敢于抱團作戰。
許軍右翼騎兵陷入劣勢,但相對于魏郡左翼騎兵,他們還算是幸運的。魏郡左翼騎兵面對幽州騎兵精銳,堪有趙王近軍之稱的突騎團。突騎團士卒裝備精良,每名騎兵都是半身著鎧,戰馬披掛著皮甲,論爆發之力不遜色于游騎,而論鎧甲之堅,亦不輸于具裝甲騎多少。
許軍驍果騎兵不少都是在遼東打過戰的,與高句麗的鐵騎兵交戰過,亦與當初羅藝的幽州鐵騎并肩作戰過。但眼下的趙軍突騎團,仿佛如當年羅藝的幽州鐵騎一般,陣中橫沖直撞,左右橫掃。
突騎團大將羅士信更是勇不可擋,連殺十幾余員許軍大將,許軍騎兵無不膽戰心驚。
身在中軍的宇文化及見左右翼的騎兵皆是戰況不利,心道趙軍能夠橫掃河北,立于突厥。契丹之間,豈是僥幸。若是沒有水淹沁水的計謀,兩軍平地決戰,自方斷然也是毫無勝算。
宇文化及深吸了一口氣,定下神來,幸好,幸好自己還有水淹敵軍后手。
當下宇文化及喝令言道:“中軍發旗語,令左右翼騎兵且戰且退。”
一名將領言道:“可是陛下,這才開戰沒多久,趙軍萬一不追擊。不就…”
宇文化及怒道:“不遵令即死。”
“諾。”
當下許軍中軍發出旗語。左右翼騎兵向后撤退。中軍步卒則是停止前進,整個許軍的一字長蛇陣,變成了弓型。
“中軍隨帥旗后撤!”宇文化及大聲喝令。
將令一出許軍中軍步卒,當下扭頭就往后撤。因為是一字長蛇陣。中軍的陣勢很薄,沒有隊列縱深的拖累,故而中軍士卒后退之速極快,幾乎是撒腿就砲。宇文化及一開始布下一字長蛇陣,就是存了逃跑的心思。
當下戰場之上煙塵滾滾,宇文化及的帥旗在前,許軍士卒撒開腳丫子就往后跑,一路之上,許國士卒不斷丟棄旌旗戰鼓。
待撤了一段。又恐怕跑不快,許軍士卒又紛紛將鎧甲,刀劍,步槊等兵甲丟棄地上,許軍士卒按照之前的計劃。將銅錢,布帛,珠寶,黃金之物,如垃圾一般丟在地上,以令趙軍確信其慘敗之狀。
宇文化及本有幾分擔憂,趙軍不會中計上當,不過待見到后方趙軍步卒,猶如餓狼盯著肥美的獵物一般窮追不舍,當下心底更是暗暗大喜。
待撤退了近一里后,許軍‘敗退’至沁水河邊,宇文化及將帥旗一插,表面上作出背水一戰的氣勢,實際上是生怕趙軍跟丟了,其不肯渡過沁水。而這邊許軍軍營,宇文智及已率軍出帳,埋伏在沁水南岸。
但宇文化及今日一切顯然十分順利,趙軍追擊至沁水河畔時,仍是沒有停止,并且可以看出趙軍又增兵了,在趙軍中軍之后,煙塵高高卷起,新的人馬一路又是一路投入了戰斗。
趙軍的赤紅旗幟,如野火燎原般布于整個沁水北岸!
看來了趙軍主將,已下了決心,要畢其功于一役,今日一戰要乘著這勝利之勢大破許軍。
宇文化及看了這一切,自言自語言道:“李重九真不愧是人物,抓住一點機會,就得勢不饒人,不給對手絲毫翻盤余地,不過可惜遇到了我宇文化及,今日就叫你魂斷沁水。”
趙軍已是擺出了一副要將許軍趕下沁水的勢頭,許軍上下更是沒有背水一戰的氣勢,待趙軍陷陣先鋒一至,許軍的弩手弓手上前,勉強組織了一波箭襲。
箭襲還未結束,沁水北岸的許國士卒早已控制不住雙腿,直接發喊一聲,當下紛紛跳下沁水,涉水渡河。
沁水河面上頓時水花亂濺,而這時趙軍右翼突騎團的騎兵,已是突破許國騎兵的攔截,趕到河邊如虎入羊群一般,對著許軍潰敗步卒,揮刀砍殺,鮮血浮在沁水河面之上。
騎馬抵達南岸的宇文化及見到趙軍騎兵追殺許軍步卒一幕,不由牙齒一咬,一旁將領言道:“陛下,現在可以令何稠掘壩放水了。”
“不急,”宇文化及舉起馬鞭對著北岸煙塵大作的地方言道,“趙軍步軍主力才是我要淹殺的目標。”
眾將隨著宇文化及目光看去,但見趙軍中軍步卒之處,寒光大盛,身著明光鎧的趙軍重裝步卒排列成嚴密的方陣,千軍萬馬簇擁一面李字王旗緩緩至沁水河邊。
“此乃是趙王李重九的王旗所在!”宇文化及目光寒氣逼人。
這時埋伏的宇文智及所率許軍士卒,亦在沁水南岸高地完成了布陣,從前方敗退的許軍紛紛向宇文智及的陣勢方向逃命。
許軍士卒向前推進與追殺的趙軍戰在一處,遏止住了許軍敗退之勢,但遠處趙軍主力,正源源不斷的渡過沁水,碾向許軍。
宇文化及見此,臉色露出決然之色,喝道:“傳令下去,讓何稠掘壩,水淹趙軍!”
“陛下,可是…可是我軍還有數千人馬,還未退過高地,是不是再等等。”
宇文化及看向沁水河邊正陷入趙軍騎兵追殺的許軍士卒,數千步卒與近萬要渡河趙軍步卒,皆擁擠在沁水兩岸。
“一將功成萬骨枯!”
“陛下,這可都是…啊!陛下你。”
勸諫的將領被宇文化及一劍砍落馬下。
“掘壩!”宇文化及厲色喝令,頓時河邊許軍陣地放起了狼煙。
一刻鐘過去…
半個時辰過去…
宇文化及如山一般立在河岸高地之上,河岸旁廝殺喧囂聲已是停止,沁水南岸高地四周,三萬趙軍士卒一重又一重的,將此團團包圍,而預計中早已泛濫沁水并沒有上漲一寸,平靜地流淌著。
“棄械者不殺!”
高地之下,趙軍士卒以槍頓地,向高地上大喊。
聲浪一浪卷過一浪,中間間雜著趙軍大勝的歡呼聲。
高地上的許軍士卒,陸續將手中兵器,朝地上一擲,鏘鏘的兵器擲地之聲不止。
“何稠為何沒有掘壩,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變故?”宇文化及舉劍望著山下,平靜的問道。
宇文智及看著兄長的神色,垂淚言道:“皇兄一切都結束了。”
聞言宇文化及身子一頓,但見山下趙軍中軍王旗之下,一名身穿戎服的男子,雙手負后而立,趙軍大將如眾星捧月一般簇擁其后。
對方現在亦正看向高地這里。
宇文化及轉過頭看向宇文智及,一把扭住他脖子,雙目如血地質問道:“你…你怎么…怎么敢這么說?”
宇文智及垂下頭,嚎啕大哭起來。
“懦夫!”宇文化及將宇文智及一擲在地,仰天大喊言道,“我大許國祚延綿,將百世,千世,萬世!”
說完宇文化及慘然一笑,拔劍朝頸間抹去。
“陛下,不可!”
“陛下!”
左右許軍將領七手八腳地將宇文化及的長劍搶下。
宇文化及被眾將按著,怒道:“你們難道要見朕受辱而死嗎?若你們真忠于大許,就給朕一個體面的死法,否則朕殺了你們。”
宇文化及恐嚇之下,眾將卻沒有一人放開手。
一名將領言道:“到了這地步了,誰忠于大許了,我們將你拿住,是準備獻給趙王,以為我等的晉升之階罷了。”
“你們…”宇文化及額上青筋暴跳。
“什么你們,”另一名將領冷冷地言道。
“你宇文一族與國連姻,父子兄弟受恩隋代,身居不疑之地,而行弒逆之禍,篡隋自代,乃天下之賊也,豈能如此輕易就死。”
“狗賊!”宇文化及大怒,伸腿欲踢,但卻左右將領按得緊的。一旁宇文智及,以及十幾名宇文化及的心腹也是一并擒下。
宇文化及見此露出絕望之色。
眾人將領平日受其氣久矣,紛紛上前罵道。
“你平日不惜士卒,眾將近侍稍有一語不和,即拔劍殺之,豈能叫人忠心于你,早該料到有此眾叛親離的一日了。”
“你宇文化及包藏兇慝,罔思忠義,遂行弒逆之事,天下之惡莫過于此,古今同棄。我等今日縛你獻給趙主,讓趙主還大隋臣民,天下百姓一個公道。”
宇文化及嘴巴被麻布堵住,不能說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