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城變天,對于當地百姓而言已是習以為常。
在大業八年時,楊玄感在此起兵謀反,遏制了楊廣第二次東征高句麗的大業。
之后李密,徐世績攻陷此城,黎陽城成了瓦崗軍在河北的大本營。之后宇文化及北上要奪黎陽倉,與李密在此大戰。
百姓們又是經歷一陣擔驚受怕,雖宇文化及沒攻下黎陽,但是百姓們已是顛沛流離。
但兩年后,李密降唐,黎陽城又為宇文化及所據,宇文化及橫征暴斂,麾下由原先驍果軍而組成的宇文軍,軍紀極差。
黎陽城內百姓皆是不堪其苦。
現在黎陽城為趙軍所據,城頭變換大王旗,百姓們皆是有幾分擔驚受怕,但一貫聽聞趙軍軍紀甚好。趙軍入城后,絲毫沒有擾民,士卒與百姓秋毫無犯。
百姓們見趙軍軍紀嚴明,皆是慶幸受苦之日,終于過去了。但這時候城內傳出消息,李神通,王薄大軍已是左右包抄而來,黎陽城又臨一場大戰。
這回百姓們都是慌了,不僅是城內大戶,連平民百姓也是蜂擁向城門而去。
城內民心不穩,百姓們拖家帶口,皆是擁堵在北城城門之后,拍門要求城上守軍放行,讓他們出城。
城下哭喊聲響作一片,城門早已是關閉,士卒們持槍攔在大門前。
正待軍民對峙時,一輛車駕在幾十鐵騎簇擁下抵達黎陽城的北街。
百姓們見了帶著鐵面的鐵甲騎兵,皆是不寒而栗,不敢上前。紛紛退在街道兩旁。
但見車駕來到民眾之間時,車簾挑開。一名二十多歲穿著戎裝的年輕男子,從車駕而出。頓時原本喧鬧的街道。一下安靜下來。
不過這安靜只是頓了頓,當即一名三十出頭的百姓上前作揖,言道:“某乃是本地教諭趙弘,敢問貴官是?”
趙弘看對方十分年輕,但卻有如此精致的車駕,又兼有鐵甲精騎護衛,還以為是趙國哪個世家子弟,靠家族之力身居高位的。
那名年輕人看向溫和地言道:“原來是趙先生。”
趙弘見自己作揖,對方本該還禮。但這位年輕人只是隨意的站在哪里,絲毫也沒有回禮的意思,不由暗惱其傲慢。
趙弘不禁心底有氣,心道就算是世家子弟,也不該如此傲慢,當下其又言道:“不知足下貴姓啊?清河崔,范陽盧還是趙郡李啊?”
對方言道:“都不是,孤乃李重九。”
趙弘聽到李重九三字,臉上一僵。誰都知道這位趙王,弱冠封侯,不過五六年已為幽州之主,但未料到如此年輕。
趙弘又追問一句:“你真是李…”
趙弘連忙將后面兩字吞下。叫尊者的名諱,這可是大不敬。
對方笑了笑,看向眾百姓言道:“李重九又非三頭六臂的人。孤還無需假冒他。”
趙弘額上冷汗滲出,本想下拜的。但突然雙膝卻是僵硬住了,這時候士人還是很有的風骨。除了天子之外,不對他人下拜。
趙弘重新作揖,朗聲言道:“拜見趙王,趙王千歲!”
街道的眾百姓聽聞是李重九親至,皆是一并高呼趙王千歲。
李重九問道:“眾位為何要著急出門,以至封堵在城門前。”
趙弘這時心底已是七上八下,言道:“聽聞那殺人不眨眼的王薄,還有李唐的大軍要攻打黎陽城,我等害怕萬一城破后,亂軍涂炭百姓,故而想早日離開黎陽城,卻沒想到沖撞了趙王的御駕,實在是大罪,我等這就回去。”
百姓們聽趙弘這么說,有的附和要返回住所,有的人則是駐足,看著城門留戀不走。
李重九看了百姓的神情,朗聲言道:“趙先生何言大罪,讓百姓們不能安居,顛沛流離,這是我李某的責任,在此孤還要向眾位父老鄉親賠罪才是。”
聽李重九這么說,眾百姓們皆是不動了,人群中突有人言道:“趙王說得如此大度,為何不開城門,讓我們走。”
李重九言道:“不開城門,是擔心有細作出門,將城下之虛實告之敵軍。一旦敵軍退去,就會再開城門,放任大家自由。”
這時又有人言道:“趙王說得輕巧,萬一破城了,我等百姓遭亂軍之苦,趙王哪里還保得住我們。”
李重九見有人在下面爭對自己,心底有數,這不是李唐,就是李神通派來混入城中奸細,一般百姓如何有這么大膽量質問自己。若真的放他們出城了,城內底細就為李神通,王薄了然了。李重九給侍衛使了個眼色,他們會意立即去搜索說話出聲之人。
李重九站在車駕上,面對眾百姓高聲言道:“城不會破!孤敢在此擔保。”
“空口無憑啊!”
李重九看向說話之人的方向,言道:“孤乃一國之主,與閣下相較,這條命孰輕孰重,你也可曉得吧。我既不怕死,坐鎮在城中,你又有何懼之呢?”
此言一句,下面反駁之人不再出聲。
李重九言道:“眾位子民,皆是黎陽城的百姓,孤知道我們漢人子民,皆是安土重遷,若非為戰亂所苦,何必遷離呢?這點是孤的不是,攻取了黎陽,以至驚擾百姓,但孤率十萬鐵騎南下,就是為了結束這亂世而來。”
說到這里李重九頓了頓,言道:“方才那人說得空口無憑,但孤要在這里,向諸位百姓承諾,只要我李重九為趙王一日,所以黎陽城的百姓三年之內,皆可不征,不調,不租,不役。”
“趙王說得可是真的?”一名皓首白發,滿臉滄桑的老者,抱著懷中嬰孩,雙目顫顫的看向李重九。
李重九言道:“君無戲言。”
老者聞言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言道:“前年許軍破城,我的兒媳被許軍看上拉入軍營再也沒有回來,兒子又被抓了壯丁,沒在了魏縣,眼下就我這老漢還有這苦命的娃娃,若非兵荒馬亂,老漢怎會帶著這兩歲大的孫兒出城,既然有趙王這句話,老漢就放心了。我這就帶著孫兒回家。”
說完老者先邁一步,身后的百姓看了皆是紛紛掉頭。
“孩子他娘,回家了!”
“回家,不知門栓了沒有?”
“不說走時,那兩件破家什不帶了嗎?怎么還惦記著。”
“唉,破家值萬貫啊。”
李重九默然看著百姓們熙熙攘攘的背影,這時一旁侍衛言道:“奸細已是抓到了,王上是否審問。”
李重九言道:“給我撬開他們嘴巴,看是王薄,還是李神通的人。”
白馬渡河邊。
濁浪排空,對岸就是黎陽城所在的黎陽渡。
從白馬渡望去,黎陽渡上只有區區幾艘水船,絲毫不見重兵防備的跡象。
王薄在站在白馬渡口,心情很好,躊躇滿志的以馬鞭指著滔滔黃河,對左右笑著言道:“李神通居然來派人來求我出兵,我眼下都不知道我王薄現在,居然有在他們眼底有這么重的分量。”
一旁將領言道:“大當家,李神通的價碼不錯啊,可以干一票。”
王薄笑了笑,言道:“你不懂,宇文化及是我們的大主顧,李神通也是我們的大主顧,兩邊眼下都出價要我攻李重九,奪下黎陽倉。我王薄不會作虧本買賣,他們漫天許諾好處,但我們在地上等半天,也沒看到空中砸下一兩個銅錢來。”
“沒見到真金白銀前,憑什么要我們弟兄去拼命。”
眾將聽了都是哈哈大笑,都言大當家果真謹慎,弟兄們自嘆不如。
王薄當下問道:“我們大軍要攻打黎陽城的消息,放出去了嗎?”
一名文士打扮的人笑著言道:“回總管的話,早放出去了。我兩萬大軍,加上李唐的兩萬,左右包夾而來,黎陽城現在早就是人心惶惶了。總管這一招攻心為上的計謀,實在高明。”
王薄冷笑言道:“李神通,宇文化及都是草包,若是我有一日攻陷了黎陽倉,憑著城內幾十年也吃不完的糧草,又憑什么來看李神通,宇文化及的臉色。”
文士言道:“總管是否要在黎陽招兵買馬?”
王薄言道:“有何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