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山當初李重九率眾將祭天的祭壇猶在。
祭壇之下巨石所書,惟大業十四年夏五月,有隋幽州刺史李重九…暨室得奚,東胡靺鞨,中原丁零之群,驍騎十萬,遂陵遼水…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銘盛德之字。
薛萬徹想到當初,正因為李重九在此大破二十萬契丹,奚族聯軍,威震塞外,幽州,薛家一門見其功業才生了投效之心。
而今日薛萬徹,王君廓以七千精騎,深入契丹腹地千里,破敵無數,降其眾十余萬,此之戰功可謂赫赫。
大軍抵達白狼山路口,但見遠處烽煙燃起。
突地稽對眾人言道:“當初大軍破契丹之后,遼西郡在此設了一火墩子,傳遞警訊。”
眾將聽了紛紛釋然,大軍未至火墩子前,但見前方大營扎于此處,大營遍是兵馬。
眾將皆是不知其故,后來大營內兵馬而出,原來才知道是李重九得知薛萬徹,王君廓決定從白狼山而返后,命大將王馬漢率軍三千人馬,至遼西郡白狼山,接應大軍歸師。
知是虛驚一場,眾將這才放下了心。
幽京臨朔宮。
早朝眾官齊上殿,這幾日因薛萬徹,王君廓率七千騎兵深入火兒慎草原,失去音訊二十日之事,眾臣們為此都是憂慮重重。
上朝之時,眾臣們不免有幾分長吁短嘆。
宮內中書省的班房,更是有十幾名官吏日夜值守,將任何關于火兒慎軍情,從奏折之中優先篩選而出,第一時間呈送至李重九之處御覽。
但是眾臣們伸長了脖子,日也等。晚也等,就是盼不到前線而來的軍情。
最近民間流言,已在幽京之中傳來。流言敘述王君廓,薛萬徹孤軍深入。追擊契丹敵酋至鮮卑山,結果兵糧耗盡,為契丹人與黑水靺鞨聯兵所敗。七千騎兵全軍覆沒,王君廓被俘,薛萬徹陣亡。
消息說的有鼻子有眼,大軍交戰,以及遠征軍幾名大將的名字。都說的繪聲繪色的,在大軍渺無音訊的情況之下,倍加令人確信。幽京之中有不少遠征軍百姓家屬,甚至聽信流言設幡祭奠家人來。
這消息唯有李重九。兩位尚書仆射,以及幾名心腹官吏,心知是造謠,因為薛萬徹,王君廓送來最后的軍報來看。他們已決定折道往南,大軍奔襲烏桓山,再從白狼山返回遼西郡。
不過這軍報極度機密,除了幾名心腹官吏,其他人一概不知。故而在沒有真正消息之下,才使得不少人都是聽之信之。
遠征大軍生死未卜,眾朝臣也是密切關注著中書省的軍報。
每日送至中書省班房的軍情有上百份之多,但關于薛王二人的毫無音訊,卻絲毫全無,這時候連郭孝恪,張玄素二人的七萬主力大軍,以及南附數萬契丹人,都已經抵達了御夷鎮,但是唯獨就是沒有深入火兒慎草原大軍的蹤影。
正所謂不怕壞消息,就怕沒消息,在場眾臣如王珪,陳孝意,盧承慶,魏征等人都是久經風浪的,就算再壞的處境都可以應對處理,但眼下毫無消息,讓他們不知從何處理起。
這日早朝眾臣皆是看向溫彥博的神色,但見其四平八穩從容在朝班之前,毫無異色,心知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來。只能看向中書省兩位侍郎薛萬述,姬川。
姬川是這幾日小染風寒,臉色本就是欠佳,今日更是陰著臉,仿佛他人都欠著他錢一般,至于薛萬述雖沒說什么,但見其眉頭緊鎖的樣子,眾人心底都知恐怕還是沒有消息。
“諸官入殿!”
隨著內侍高喊,眾官員皆分為文武兩列,按照班序魚貫進入大殿。
朝拜之后,先是戶部尚書林當鋒稟告河北一府六郡夏糧之事。
林當鋒似因為軍情所憂,一夜沒有睡好,當場說錯好幾處。林當鋒難免誠惶誠恐,額上汗水直滴,眾官員見李重九神色不佳,雖是沒有當殿斥責,但是眾人都心知在遠征大軍音訊全無的情況之下,皆是為林當鋒捏了一把汗。
林當鋒終于將夏糧征稅之事說畢,李重九言道:“契丹歸附之民數萬口,嗷嗷待哺,眼下府庫已是入不敷出,今年新收夏糧的已為重中之重…”
說到這里,李重九看向眾臣一個個眉頭緊鎖,當下言道:“眾卿,我知你們擔憂前線戰況,但孤憂心更在你們之上,大軍生死未卜,而出征的大都護,更是孤的二叔。你們若不能為孤分解,也不該在朝堂垂頭…”
正待李重九說話之時,突然一人急匆匆奔入殿內,卻被殿外侍衛攔下。
李重九見話說了一半被人打斷,待見擅闖大殿乃是內廷侍女,當下伸掌往桌上一按。
眾臣見李重九動怒,皆是伏下頭。
李重九深吸一口氣,言道:“此乃是朝堂之上,商討機要之事,身為侍女,竟然能直入大殿,乃是值守內廷官失職,將內廷官高勝拖下去先杖責三十。”
殿外內廷官高勝臉色微變,不由言道:“趙王還請…”
正待高勝要出聲解釋時,突然身子被人擠開,眾臣詫異心道現在大殿誰都能擅入了嗎?
待看見來人恍然大悟,原來是值守中書省的七品主事,主事有上殿稟告緊急軍情之責。
莫非是薛王兩位將軍有消息了?眾臣都是老經驗了,不看對方說什么,先從對方的神色來猜測是喜是憂。
但見對方一臉焦急的模樣,到底如何也是不知。
這名七品主事先是告罪,上呈了一個蓋著火漆的奏折。眾人心知如此蓋著火漆的奏折,只有李重九有資格親啟,其余任何人敢于窺看,一律重罪。
難怪這名七品主事不敢親拆,而是呈上大殿。
李重九問道:“何人的奏折?”
這名主事言道:“塞北道行軍總管,弱水州大都護的聯名奏折!”
此言一出,滿堂眾臣幾乎都是哦地一聲。薛王二人不僅有了消息,還是親自送來的奏折,無論如何說,比之前渺無音訊實在好太多了。
“取來!”李重九重新坐回位上,袖袍一揮,朗聲言道。
大堂之上,陰霾之氣轉眼之間一掃而空。
主事將奏折轉交給內侍,內侍再呈給李重九本人親啟。李重九一揭火漆,親自看奏折。
大殿之上,寂靜一片,甚至連咳嗽聲都省卻了,只是盯著李重九的臉色。
但見李重九一目十行將奏折看到最后,最后將奏折一合,神態平靜如常。
“溫愛卿。”李重九直接將奏折一放,溫彥博上得臺階,雙手李重九接過奏折。
眾臣溫彥博手也不抖,將奏折接過讀畢。溫彥博看到一半,就將奏折放到一邊,跪伏下行叩首之禮,言道:“恭賀王上,賀喜王上,薛王兩位將軍馬到成功,從此契丹不足為患矣!”
眾臣一聽當下精神一醒,卯足了勁一并隨著溫彥博行叩拜之禮。
李重九朗聲大笑,言道:“眾卿請起!”
李重九看向仍跪伏在殿前的內廷官高勝,言道:“今日恰逢我軍大喜,不過汝罪不可抵,領罰去吧!”
內廷官言道:“諾。”
正待李重九要接受眾臣的道賀時,突然殿外那名被侍衛拿下的侍女大喊言道:“高總管是無罪的,是婢子哀求他的,實是有急事!”
李重九聽了訝然,仔細看去,認得對方乃是侍奉楊娥皇的侍女,心底一凜,當下言道:“讓那婢女進殿!”
侍女當下進入殿內,向李重九言道:“婢子自知擅闖大殿,乃是死罪,但請容婢子稟告,王后今日在后廊時走路時,突暈厥過去了。”
“什么?”
李重九微微失態。
眾臣一聽王后暈厥,皆是一陣騷動,王珪當即出列言道:“王后乃是一國之母,身體違和,乃是國家大事,懇請王上中止早朝,立即探視王后。”
李重九點點頭言道:“溫,王,陳三位宰輔,善后遠征之事,若王后無事孤半個時辰內再返回。”
說完李重九從殿內大步離去,直往后宮。
但見后宮內,果真是忙作一團,侍女老媽子行色匆匆。
李重九入得楊娥皇寢宮內,但見堂外李虎坐在塌上神色焦急。
而平平,室得蕓連忙在一旁安撫李虎,李虎也是上了年紀,眾人生怕他憂心。
李重九看向楊娥皇的侍女拂衣問道:“拂衣,這是怎么回事?”
拂衣也是焦急垂淚言道:“我也不知怎么的,王后這幾日說身子疲,我說要請醫官診治,但王后說不必,她驚擾了王上,今日早起我與完后在后院散步,突見王后…”
說到這里拂衣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室得蕓上前言道:“夫君莫要擔憂,王后她宅心仁厚,不會有事的。”
李鷹一臉無措,由平平揉著看著大人,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這是正醫官步出,李虎亦是椅上起身,眾人一并擁上前。
正醫官提著藥箱,捏著胡須向李重九雙手抱拳言道:“恭賀王上,賀喜王上,王后娘娘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