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刺史府。
姬川正是風塵仆仆,他正是從恒山郡趕回,參與這次軍議。
竇建德來勢洶洶,恒山郡,涿郡都可能乃是竇建德主攻的方向。姬川意見當然至關重要。
大堂之內,眾人分坐,姬川侃侃言道:“我軍與竇建德秋季爭雄河北,有三勝三利。”
“何為三勝?”李重九問道。
“地利勝,騎兵勝,秋戰勝。”眾人聽了皆是點頭,姬川說得都是李重九的優勢所在。李重九有燕云天險在手,這是地利,幽州有草原番騎相助,竇建德卻騎兵短缺,這是騎兵勝,秋季決戰,馬匹正是膘肥馬壯,況且秋季沒有大雨,土地干旱,利于騎兵馳騁。
眾人對此都是了熟于胸。
“那何為三利?”
姬川看了一眼眾人,言道:“三利為,早戰利于晚戰,決戰利于持久戰,后發制人利于先發制人。”
姬川這么說,眾人不由就費解了。
溫彥博問道:“姬郎中,不凡說個清楚,我想大家都是不解。”
姬川點了點頭,言道:“這三利之中,前兩利,是相對天下大勢而論的,李唐現今,天下三分有一,未據河北全境前,不可爭鋒。若是我軍與竇建德戰事,延綿陷入持久戰,兩方兩敗俱傷,最后只能給李唐漁翁得利。”
李重九點點頭,言道:“此話深合我心。”眾臣聽了也是恍然,深覺的姬川真是金玉之言。
“那后發制人利于先發制人呢?”
姬川言道:“竇建德兵多將廣,來勢遠勝于我軍,我軍勢弱。若主動進攻顯是不現實。只有誘其先攻,我軍后發制人,可依據燕云之險固守,我軍再以輕騎騷擾,絕其糧道。竇建德軍勢雖眾,但若食道被截。十萬大軍盡為土雞瓦狗,一戰可以勝克。”
姬川說完,薛萬徹,王馬漢等大將一并而起言道:“姬郎中說得極是。”
一旁記室參軍王珪,言道:“眼下竇建德據博陵,河間。渤海三郡,與我恒山郡。上谷郡,涿郡三軍接壤,竇建德十萬大軍貴在專,而我數萬大軍布于數郡在散,竇建德現在等于攥緊五指,攻我一指。”
王珪說完。這邊一名將領,匆匆上堂先李重九稟報言道:“啟稟上谷公,前方軍情。竇建德將大軍屯駐高陽,并調河北糧草屯駐在此,眼下軍糧正源源不斷運至。”
聽到將領稟報,這王珪言道:“竇建德用兵十分持重穩健,并沒有冒進,這顯然是穩扎穩打成算。”
一旁薛萬徹言道:“從地圖上來,以高陽為囤糧之所,無論是恒山,上谷,涿郡都處于竇建德兵鋒之下,況且從此用兵至三郡,糧道都不遠。”
“竇建德非無謀之輩,他也知道十萬大軍出征在外,糧道關鍵,故而必是重兵布防。”
“自古以來,以弱勝強,莫過于火攻,固守反擊,斷敵糧道,竇建德不是袁本初,要再來一次官渡之戰難。”
眾人議論紛紛。
但眾人也知姬川誘敵深入的計謀,恐怕難以成功。
姬川言道:“竇建德的主攻方向琢磨不定,現在我軍兵力有限,不知該投入何處決戰。”
現在李重九大軍正從各面調往薊縣正在集結,但問題是竇建德囤兵高陽,幽州三郡都在他的兵鋒之下。現在竇建德猶蓄水筑壩,將主力屯駐于高陽,準備雷霆一擊,而李重九要想擊破竇建德,必須截其主力正面對決。
“距離高陽最近是哪個縣?”李重九問道。
“回稟上谷公,是上谷郡的遂城縣。”
上谷郡遂城縣。
城墻之上,士卒們手舉著火把來回巡弋。
“參見縣令!”
黑夜中,一名蓄著三縷長須的男人,走到城墻之上,士卒們紛紛行禮。
縣令點點頭,繼續邁步而行,巡視各處。
身后的主薄上前言道:“明公啊,這新募來的三百鄉兵,給劉縣尉操練得甚是得力啊,你看士卒們的士氣都很高昂啊。”
縣令點點頭,面上卻有重憂。
當初上谷郡戰亂,人口不足一半,李重九據上谷郡后,因遂城縣戶數不足,故而廢之,并入易縣。直到了去年,上谷郡形勢好轉,再度恢復上谷六縣,他于是被任為遂城縣縣令,治理這兩千戶的小縣。
哪知自己赴任還不到一年,就傳來竇建德來犯的消息。遂城縣乃是邊縣,城內捕快,弓手,加鄉兵不足兩百人,就算加上臨時募的三百人,在如此傾國之戰中,又有幾分用處?只能祈求竇建德不要來攻遂城。
“參見明府。”
說話間一名穿著皮甲之將領,上前參拜。
對方正是給自己操練鄉兵的,本縣縣尉。這趙縣尉素有幾分本事,在易縣作捕頭三十多年,抓過上百的江洋大盜。
見了對方,縣令稍稍放心,言道:“南邊可有動靜呢?”
趙縣尉沉聲言道:“回稟縣令,我就直言了,這幾日風聲不對,我本是雇了兩個走南闖北的馬販去南邊打聽消息,但這五六日來,一支沒聽到他們的回音。”
縣令臉色微變,問道:“難道他們失手被抓了?”
趙縣尉笑道:“明府過慮了,他們人精,怎么可能被抓,何況我只叫他們帶口信,又沒作其他的。”
“那你說他為何沒有音信。”
趙縣尉眉頭一皺言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南邊的來路被封了。故而你看自竇建德起兵以來,只有南去的商旅,沒有北歸。”
見縣令面無血色,趙縣尉言道:“明府也不必擔心,凡有大戰,封鎖消息之事,也很平常,竇建德不一定會來攻我們就是。若是真的全力來犯,那也躲不過,我們反正守不住,所以沒什么好擔心的。”
縣令長嘆一聲,言道:“你說得輕巧,我身為本縣父母官,守土有責,若事到了臨頭…哎,說這些做什么,聽天由命了,幸好我的妻兒都在老家,沒有隨我來赴任。”
到了次日天明,縣令一夜沒睡,本要在城樓中合眼下,就在這時兵卒前來稟報言道:“明府,城外出現敵軍!”
縣令吃了一驚,奔到城外一看,但見趙縣尉駐足于城頭之上。
“怎么樣是竇建德親至了嗎?”
趙縣尉心道,縣令都怕糊涂了,竇建德怎么會親自來攻這小城。趙縣尉當下手指著城外那飄飛的‘陳’字大旗,言道:“明府,不是竇建德,是姓陳的將領。”
正待縣令說話之際,夏軍前方一員將領,來至城下言道:“我乃是夏軍先鋒大將陳回,為我天子二十萬大軍開路,爾等遂城小縣,還不速速投降,否則城破之后,雞犬不留。”
縣令陡然變色言道:“就是先鋒大將,我們這小城,也是抵擋不住啊。”
趙縣尉冷笑言道:“聽說夏軍先鋒大將乃是高士興,這姓陳的區區無名之輩,也敢冒名。必是來詐我的。”
“慢著,我們不過五百鄉兵,就算是夏軍先鋒,也怎么抵抗?”縣令不由七上八下。
趙縣尉言道:“明府放心,我們守城有地利之便,我料定這遂城正面絕非竇建德先鋒所在,否則就不會有這么點人馬。”
縣令聞言松了口氣,言道:“也罷,一切交給你了,我回縣衙。”
“諾。”
待縣令走后,趙縣尉言道:“鳴鼓!敵軍若是靠近,就放箭!”
幽州刺史府。
李重九,姬川,王珪,溫彥博正在議事。
這時有將領入內言道:“疾報,上谷郡,恒山郡,涿郡同時出現夏軍人馬,攻打城池。恒山郡九門縣縣令柳書與縣尉,獻城降了夏軍。”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九門縣丟失沒什么,李重九府軍主力都是集結在腹地,駐守邊縣都是鄉兵,要低矮落舊的縣城,以及沒什么訓練的鄉兵,能夠抗拒竇建德的精兵,這本來就是癡人說夢。
李重九用兵本也就不爭一城一地,但問題是現在必須弄清,竇建德主攻的方向,再尋求決戰。萬一竇建德主力還未出動,周邊各縣,就紛紛陷落,那也就太丟臉了。
溫彥博聞言言道:“竇建德哪里有這么充裕的兵力,居然同時攻打上谷,恒山,涿郡三地。”
王珪言道:“我看是竇建德疑兵之計,三路之中,一定有一路,乃是夏軍主攻方向,以卑職之見,三郡之中,上谷郡最要,若是竇建德攻破上谷郡,那么我涿郡與恒山,太原二郡的聯系都會被切斷。”
“非也,恒山郡有太行之險,乃是幽并之屋脊,奪此可西入太原,竇建德也很可能往此。”姬川反對言道。
“那為什么竇建德不會直接攻打涿郡,尋我軍主力決戰呢?”溫彥博問道。
“很難,因為恒山郡在側,竇建德若主力北進,我軍隨時可以從恒山郡東進,騷擾竇建德的糧道,若是竇建德主力攻打涿郡,那么真是下策了。”
“那倒是未必,若竇建德,一開始就打算佯攻上谷郡,那么待我主力西進增援上谷郡之時,就是出兵涿郡,攻我軍腹地之時。”李重九沉聲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