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通下令之后,記室令狐德棻立即在李神通面前起抄手令。
令狐德棻乃是北周大將軍令狐整之孫,系出名門,年少即以才學聞名,大業末年授予藥城長,但令狐德棻認為隋室覆滅在即并沒有親去,之后李神通在南山起事,他卻在李神通府內擔任記室,軍中文書皆由他而出。
令狐德棻書就手令之后,李神通看了一遍,甚是滿意,密封蓋上火漆后,當下叫來兩名親兵。
這兩名親兵都是李神通原先家里的部曲,現作為的親兵,李神通令二人以四百里加急的速度立即出發前往恒州。
從河內至恒州,要穿越太岳,太行山脈,路途十分辛苦,二人聽了都是不甚情愿,但軍令如山只得依令。
當下兩人備馬出發后,沿著官道,驛站一路路地,從河東送至恒州。
兩名親信,其中一人背著裝著密信的靠筒,騎著快馬,另一人則監督護衛,一路之上換人不換馬,晝夜而行,每日休息不過兩三個時辰,直朝恒州奔行而去。
恒州,即是恒山郡,李淵晉陽起兵后,靈壽賊帥郗士陵,以數千之眾投降李淵,因此被李淵封為鎮東將軍,燕郡公,讓其坐鎮恒山郡。
兩名親衛快馬來到靈壽縣郊外三十里后已是入夜,見明日即可入城中交割公文,不由心情舒暢。
一路奔波勞累不堪,兩人當下決定在就近驛站之中休息一夜,明日再入城。
二人策馬。在官道上看見驛站后,來至近前。其中一人當下扯著嗓子吼道:“驛將在哪?”
喊了一會,驛站內一名富家翁模樣的人出來迎接,大唐立國一年,驛站實行是捉驛制,所謂捉驛。就是選州里富戶,擔任驛將。
這靈壽縣旁火通驛的驛將,由本縣富戶裘仲擔當,驛站內有三十多匹驛馬,擔任驛將相當于在府兵之中掛職,為軍籍同時也享受府兵中免稅的優惠。另外裘仲私下還有一個身份,乃是幽州司馬林當鋒在恒山郡安插下的密諜。
裘仲見了兩人策馬,不由一愣。先是滿臉堆笑地問道:“兩位官老爺,從哪里來?”
“廢話那么多,這是你該問的嗎?”當下一人出示了印信。
裘仲將印信往燈籠下一照,見了臉皮一跳,言道:“哎呀呀,原來是右翊衛軍的大爺,小將有失遠迎。”
裘仲話聽對方口風甚緊,從言語上打探不出什么。但自己卻暗中打量,看二人馬匹上合著泥土,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顯然是倍道而行,必是有什么緊急的公文送達,當下留了心眼。
那親信舉起馬鞭虛抽,言道:“呱噪什么,馬兒喂好了,上精料。掉膘了唯你是問。”
“是,是。”裘仲親自牽過馬,對驛丁喝道,“還不趕緊,難道要我動手嗎?你們這些殺才,拿黃豆作馬料,還有準備一桌上等飯食,招待兩位軍爺。”
聽裘仲這么說,二人倒是笑了笑,一人言道:“你這人還有幾分眼色,但上等飯食不必了,明日一早還要趕路,你就來兩籠炊餅好了。”
“是,是。再給二位打了一壺熱洗腳水。”裘仲應承言道。
“誒,你還真會做事,就這樣吧。”
當下裘仲滿臉堆笑地親領著二人到了歇息處,瞄了一眼對方背后的靠筒,當下心底有數。
二人入房后,裘仲立即命伙計給二人打了溫熱的洗腳水,除了兩籠炊餅外,還有一壺小酒。
那親信看了皺眉言道:“怎么回事,我們有軍務在身,怎能飲酒?”
裘仲言道:“不妨事,一點私釀,孝敬兩位軍爺。”
“賣什么好,私釀也不行,要碗米湯,記得明日天一亮,就要叫我們起床,延誤了事情,要你吃軍棍。”
“是,軍爺,小將記得。”
裘仲退出房外,卻沒有走開,反而是貼著耳朵在外偷聽,聽二人邊吃炊餅邊在閑聊。
辦了這套差,你說懷安王會賞我們多少錢。
別想多了,懷安王,上一趟青樓能花十幾貫,但我們下屬給他辦趟差,哪有錢拿,不挨罵就是好了。
也是,你什么時候見他大方過了,真后悔,爹媽怎么讓我們生在李家。
埋怨有什么用,怨就怨自己生來命不好,別人作王侯,我們當奴仆,我琢磨過些個日子,向王爺請命,外放去府軍中當一任校尉。
這倒是個好出路,好了,別說,夜里謹慎點,最后趟路別出了差錯。
曉得,這靠筒我合衣抱著,一動,我就醒了。
別睡得跟豬一般。
“以為不喝酒,就不會有差錯了嗎?”裘仲冷笑,酒不過是迷惑之用,真正下得藥,卻早已是均勻的添在炊餅和米湯里。
過了一刻,待二人睡熟了,裘仲打開房門,大搖大擺地在二人面前,將裝著密信的靠筒拿在手里。裘仲心道,淮安王就是李神通,聽上面傳來的消息,此人為李淵封作山東道慰撫大使,掌握數州兵權,負責對河北山東用兵之事。
這封密信說不定,會有牽扯到我幽州的重要消息。
裘仲回到房間,將靠筒打開,信件為火漆封得完整。裘仲笑了笑,這絲毫難不倒他。
當下裘仲將油燈撥得更亮些,之后將信紙放在油燈上,不久信紙上的字跡就清晰的現了出來。
裘仲看完信后,臉色一變,言道:“幸好,此信落在我的手里,否則主上就麻煩了。”
當下裘仲將信放回靠筒,送還回屋內,那兩名信使仍是睡得如死過去一般,明日他們會一無所知的將信送入靈壽縣去。
裘仲則冷笑一聲,回到自己房間中,取出一布帛,在上面將情報寫下,之后用蠟丸封好,混在一堆藥材中,放進藥盒內。
忙著這些后,裘仲叫過一名可信任的驛丁,言道:“趙家三莊主,患了心絞病,我這里有一救命藥材,你連夜送去,記得此乃救人的事,一刻也不能耽擱。”
驛丁答允一聲后,立即就騎著驛馬,連夜朝趙家莊奔去。
一番輾轉,次日中午時,此信已到了幽州郡守府郡司馬林當鋒案頭上。
林當鋒見信之后,當下也不顧衣袍不整,立即從屬衙出門,直奔向正堂。
正堂內郡守魏征,郡學祭酒周旭,正在與幽州各郡郡學博士,商議今年郡學士子科舉之事。
魏征聽聞林當鋒稟報后,當下放下手頭上的事,立即前往幽州刺史府,將溫彥博,陳孝意,姬川,王珪,薛萬述,薛萬徹,曇宗,盧承慶等幽州官吏大將一并召集商議開會。
李重九當初離開幽州,是讓溫彥博,陳孝意,魏征三人聯合議事的。陳孝意,魏征都不甚通曉軍務。故而碰到軍務,就由溫彥博來拍板。
溫彥博老成持重,心知雖李重九不在,自己掌握大權,但更不能隨便下決定,這其中若有絲毫差池,那么他在幽州軍的地位也就到了頭了。所以他決定詢問姬川,薛萬述二人,以及薛萬徹等軍中大將的意思。
溫彥博先是笑了笑,言道:“諸位不要老是看著我,大家說一說,也好集思廣益。”
姬川當下第一個起身,當仁不讓地言道:“郗士陵此人,我有聽說過,此人乃是恒山郡豪強,后為賊寇,在當地頗得民心,當年趙萬海勢大時,都拿此人沒什么辦法。不過此人雖有本事,但當初平陽公主駐扎在恒山郡的三萬大軍,已是調回絳郡。郗士陵此人再了得,手底也不過數千鄉兵,不足為懼。倒是永安王李孝基從上黨郡來的援軍,倒是需小心一二。”
薛萬述言道:“諸位官長,從地圖上看,恒山郡與雁門,上谷,太原三郡接壤,若是取之恒山郡,太原,雁門,上谷三郡我們可連成一線,另外恒山郡乃是大郡,極盛時戶數有十七八萬之多,雖經過王須拔,趙萬海等人肆掠,但合郡仍有七八萬戶的百姓,若是我軍取之,足足大大增強勢力。”
聽薛萬述這么說,眾人皆是點點頭,涿郡的戶數,因為吸納流民的緣故,今年也才剛剛突破十萬戶。而奪之恒山郡,取其錢糧,可以大大增加現在幽州軍的實力。
溫彥博看向薛萬述問道:“薛記室的意思,是要我們反奪恒山郡?”
薛萬述拱手,畢恭畢敬地言道:“回稟溫長史,敵軍出兵的方略已為我秘諜所知,眼下我們有心算無心,勝算很大。若要上谷公平安返回幽州太簡單了,反奪恒山郡才是我等應該想得,否則就浪費了此先機了。”
溫彥博想了下,卻有幾分憂慮,反奪恒山郡是有幾分冒險的。
薛萬徹抱拳言道:“末將倒是有一個大膽的決定,不知溫長史意下如何?”
“但說無妨!”
薛萬徹言道:“我們可乘郗士陵率軍埋伏上谷公時,從幽州出兵,與聯合駐扎在太原的尉遲將軍,上谷郡的曇將軍,雁門郡的高將軍,配合上谷公南面的大軍五路并襲擊恒山郡,前后夾攻,殲滅郗士陵,李孝基部,如此不僅奪取恒山郡,也可在與李唐將來河北角逐中占得先機,不知溫長史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