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州總管一職設立,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
原來李淵是以李元吉為并州總管,總督山西十五州兵馬的,但是李元吉在晉陽一戰之中,表現可謂丟盡了李家臉色。現在李元吉并州總管肯定保不住了,至于絳州總管更是沒有他的份。
李淵讓李世民出兵收復河東,將蒲、陜、河北諸總管兵皆受其節度,山西兵馬自也在李世民節制之下。但現在李淵調李世民回長安,擊破薛舉,但卻將另設立絳州總管,顯然要將兵權從李世民手中收回去。
這點即便是李世民,心底也有幾分隱隱的不快。
但是現在總督山西軍務人選,就值得商榷了,李淵用人頗為任人唯親,從他處置安排就知。
這一次李重九來攻晉陽時,四子齊王李元吉并州總管,總督十五州軍事,二子秦王李世民率數萬唐軍與薛舉交戰,堂侄河間郡王李孝恭率數萬唐軍南入川蜀。
所以李唐的兵權,都集在李淵幾個子女,親族身上。
所以要設立絳州總管代替并州總管,人選必是李淵親族,想來想去也只有三個人選可以擔當。
一位李淵的從弟,現居淮安王,右翊衛大將軍的李神通,還有一位就是蒲、絳,隰三州總管,李淵的堂侄,襄武王李琛,最后就是平陽公主李芷婉了。
但這一次郭子武在這個場合參李芷婉,顯然是不yu她能為絳州總管。
房玄齡向李世民言道:“天子收去兵權,這乃是帝王的制衡之術,秦王倒是不必介懷。”
李世民言道:“我當然知道,只是郭子武這廝居然敢參吾妹,不知是誰給他熊心豹子膽!”
房玄齡言道:“是,秦王,郭子武此戰不利,我們可以在圣上面前參他殆戰之罪。”
李世民點點頭言道:“好,此事交給你去辦,以后我不想再見到此人了。”
房玄齡笑道:“小事而已。”
此后李世民留下襄武王李琛,西河公一并鎮守絳州,隰州,姜寶誼,劉季真鎮守石州后,率大軍從太原郡返回。
而另一邊李芷婉,李元吉知李世民退兵后,李芷婉亦率大軍返回。
身在晉陽的李重九聞之,李世民,李芷婉同時退兵,但此消息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當下李重九在晉陽城內四門張榜安民,同時亦宣布太原郡為其治下。
太原郡有縣十五,在大業七年時戶數達到十七萬五千之多。
大業七年后,突厥寇邊,李淵晉陽起兵,太原也不復大業處時,特別是突厥,劉武周,梁師都時常寇邊,劫掠人口。李淵不敢惹怒突厥,一直是忍氣吞聲,現在太原雖已不復大業七年時盛況,但畢竟底蘊深厚,還是北方大都。
隋書評價太原,言其地山川重復,實一都之會,本雖后齊別都,人物殷阜,然不甚機巧。
殷阜就是富足,不僅物產豐富,百姓富足,比李重九治下的涿郡更繁華三分。
至于人物,太原能推為郡望,領袖士族的,當屬太原王氏,太原溫氏。
太原溫氏不必多說,而太原王氏卻亦不用介紹,乃是五姓七望之一,天下的一流門閥。
正所謂天下王氏出太原,如東晉稱‘王與馬,共天下’的瑯琊王氏也是出自太原王氏。
不過現在太原王氏已不復當初,大業初年,漢王楊諒在太原起兵謀反,太原王氏站錯了隊,楊諒謀反被平定后,遭到楊廣的清算。
太原王氏之人不少被殺,被流放,早已是不復當初的聲勢了。
在攻打太原之前,李重九就已想到了安撫太原士族之法。
就在李世民退兵的第三i,上谷郡郡守蘇素帶著一百多騎,從上谷趕至了晉陽城下。
蘇素望著晉陽城的巍巍的城門感慨良多,當年李家鏢局的太原分鏢局就在晉陽,在此他也算渡過數年光yin,現在他是來太原郡走馬上任的。
他與李重九都是土生土長的太原人,對于太原郡的鄉土人情,幽州軍內沒人比他們更熟知這里。
當然蘇素心知,李重九讓蘇素來太原郡坐鎮,還因為他原先乃是河汾門下,乃大儒王通的門人。
王通就是出身太原王氏,故而蘇素與太原王氏中人交往頗多。
蘇素來到后,李重九當下向太原各士族發出邀請,請他們于晉陽宮夜宴。
太原各士族不敢怠慢,皆是一并前來。
太原王氏出面的,乃是王珪。王珪曾祖乃是王神念,梁成王時王神念與其子王僧辯一并投奔南朝。后王僧辯成為南梁權臣,若非敗于陳霸先之手,亦是半壁江山之主。
王珪年輕時就被族長上下期待,被其叔父王頍言及,吾家門戶所寄唯在此兒耳。王頍正乃是王僧辯之子,王頍還有一兄長名為王頒,曾隨韓擒虎滅陳。滅陳后,王頒掘開陳霸先之墓,將其尸首焚化成灰,再和水吞之。
之后楊諒謀反,以王珪的叔父王頍,南朝蕭摩訶為心腹。楊諒兵敗之后,王頍,蕭摩訶具死,王珪被連坐,隨亡命四處。至隋滅之后王珪方才返家。
來晉陽宮赴宴,王珪心底頗為忐忑,他對于統領幽州軍打下晉陽的李重九還是頗為陌生,只知其雖出身寒微,但因在雁門立功而拜冠軍侯,年少成名。隋末天下大亂,其南征北戰,外破突厥,契丹,高句麗,內敗羅藝,高開道,宋金剛。
這一次李重九連晉陽都攻下了。
王珪來到晉陽宮,看到一名身穿葛衫的年輕人,正與幾名晉陽郡守士族,正恭敬地與他敘話。
王珪察言觀色,一望便知對方乃是李重九無疑。
王珪當下上前作揖,言道:“太原王珪拜見上谷公。”
對方聞言轉過身來,笑著言道:“莫非是王叔玠?”
王珪見對方居也是太原本地口音,不由奇道:“不想薄名能入上谷公之耳,我聽上谷公說話口音,莫非同為桑梓。”
李重九笑道:“正是,我乃太原石艾縣,與叔玠兄也稱得上是同鄉。”
王珪見李重九自承頓時露出訝然之色,一旁一名太原士族,舉起酒杯,笑著對王珪言道:“王兄,上谷公正是出身吾太原郡,以后合郡皆有他照拂,此乃是鄉里之幸啊。”
王珪聽連忙言道:“慚愧,慚愧,某方才知道,若真知如此,該早來拜見才是。”
李重九微微笑了笑,一旁之人言道:“王兄,現在也是不遲啊,我等也是今i才知,嗯,我太原許久沒有出上谷公這般的人杰。”
一旁前來太原士族之人,聽聞李重九,蘇素都是太原人,當下都是大喜。
但凡漢人,最重的一為門戶,二乃是鄉里。過去一方達者到zhongyāng為官,對于同鄉都必須照拂,這不是交換,而是一種義務。
特別是士族,為官之時,通過征辟。征辟之制,乃是自行舉薦,如何舉薦,把耀鄉里就是一種。
如漢末時河內名門司馬氏,司馬懿入曹魏時,先后舉薦同郡的王象,審固入仕,在同鄉楊俊有難時,司馬懿,王象,荀緯皆出面極力營救。司馬懿,王象,荀緯都是河內人。
故而聽聞太原士族,聽聞李重九與蘇素乃是太原人后頓時好感大加,大生親近之意。
李重九對于王珪特別重視,言道:“眼下我新克晉陽,立足未穩,不知叔玠有何教我的。”
王珪見李重九并非自持身份,而是向他請教,當下虛榮心被滿足。
王珪言道:“教導上谷公不敢當之,只是太原之地,自古以來胡漢交雜,而眼下北有劉武周,突厥,南有李唐,此四戰用兵之地,上谷公若不能穩守于此,恐怕難以令百姓士族上下歸心。”
李重九問道:“那我當如何做呢?”
王珪言道:“正所謂名正而言順,則百姓自附,上谷公現有六郡之地,又新得太原郡,太原郡乃是王基之地,非得天命者不可據有。上谷公眼下自稱幽州刺史,讓人以為不過是坐守一方,別無進取之意。”
李重九言道:“可是cāo之過急,為天下群雄所忌矣,何況我還奉魏公之命。”
王珪笑著言道:“請恕我大膽之言,魏公攻洛陽難矣,就算宇文化及不至,李唐亦肯放手讓其得之。之前魏公攻打東都,李唐派太子出兵潼關,意yu圖謀東都,后宇文化及大軍而至,李唐卻立即退兵。難道上谷公還以為魏公可以攻下洛陽嗎?”
王珪言道:“魏公敗亡遲早之事,上谷公乃是一方雄主,若是一味追隨其后,必為其牽累。”
說到這里王珪笑了笑,言道:“初次相交,一時盡興,說的不止,還望上谷公不要覺得在下孟浪才是。”
李重九笑道:“叔玠兄一片拳拳之心,某豈怪之,還請叔玠兄能到幽州幕府助我一臂之力。”
王珪猶豫了一陣,言道:“多謝上谷公,某必當盡犬馬之勞。”
李重九見能得王珪相助不由大喜,此人在歷史上,可乃是唐初四大名相之一。
這番挖了李唐的墻腳,真是令人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