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重九言要攻打幽州,姬川第一個打破沉默,言道:“上谷公,眼下李淵占據關中,其勢正強,我們在這時拔其虎須,恐怕會觸怒對方。”
李重九聞言直斥道:“若是我們不去攻伐李淵,難道李淵就不會來攻伐我們?”
姬川見李重九其意甚決,當下不言語了。
魏征亦開口言道:“若是出兵所費甚大,魏某本想建議,在涿郡各縣,由各大商家募資大部,官府再出面主辦,并負責剩余的募資,在每縣再辦三所蒙學,請儒生教學,并刻印書籍,讓更多寒門子弟,能夠讀書識字。”
李重九聞言,心道讓更多子弟讀書識字,開蒙讀書,讓知識不壟斷在士族之手,此事是利在當代,功在千秋之舉。
李重九不由言道:“魏郡守,此是個不錯想法。”
魏征嘆道:“可是若郡守用兵,再加上鄉兵募集,今年的稅賦就不夠用了,此事無法辦成了。”
李重九默然了一陣,王馬漢言道:“怎么可以不打,李淵這廝老子看不慣,不乘此機會搞他一下,老子憋不下這口氣。”
魏征,姬川聽王馬漢這么說,想到李重九與李淵的恩怨,他們也知平素李重九待他們敬重,甚至有時讓他們直言進諫也沒有斥責,但在此事上,他們卻不敢再道。
魏征言道:“既然如此,卑職再想想辦法。”
姬川亦言道:“不錯。”
李重九見魏征,姬川二人退步,當下言道:“此事大家再議一議,至于興辦蒙學之事,我會想辦法再開源財流,你們也多提我想想辦法。”
姬川,魏征見李重九沒有叱二人之意,單獨決定強自出兵,當下不由皆是感到李重九對他們意見的重視。
二人一并言道:“諾。”
太原郡,石艾縣。
七千寨大山,仍是云霧繚繞。樵夫漂女的山歌聲,猶然不絕。
“將軍這邊請!”
山道一旁本是橫行一縣的縣衙捕快,此刻居然拿起柴刀上山開路,沿途砍伐荊棘。
捕快之后,石艾縣縣令,縣丞,縣尉,以及六曹官吏皆是身著官服。他們皆是在一旁賠著笑臉,殷勤的侍奉著眼前這位一身白衣的男子。
這名男子腰掛長劍,手持一卷左傳,頭扎林宗巾,一看便知是文武雙全之人,更顯得氣度卓爾不群。
這名白衣書生看著這幾名石艾縣一方父母官,則是平和地言道:“曾明府,此來不過故地重游,你們不必送某到山上。”
那姓曾的縣令,聽對方這么說,連忙上前賠笑言道:“殷將軍,哪里話,聽聞你曾任過本地縣令,現在卑職能在此地為官一任,聽嚀教誨,乃是卑職的榮幸啊。”
那白衣男子自是太原道總管殷開山。
聽著縣令的奉承,殷開山笑了笑言道:“言重了,既然如此縣令一并前來就是了。”
聽得殷開山答允,眾人皆是大喜。
曾縣令在一旁悄聲對縣尉言道:“你們一會要好生侍奉這位殷將軍,此乃是唐王,秦公的心腹,將來一旦唐王稱帝,此人就是開國公,我們務必好生伺候,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縣尉言道:“請縣令放心,某一定照辦。”
于是眾人一并山上,山上本來是樵夫踩出的山道,現在縣內捕快在前面開路,故而眾人行得還不甚艱難。
眾人不久到了一處如屏風一般絕壁前,眼前卻乃是一片好幾畝寬闊之地,上面一片廢墟,可見舊屋歪斜倒塌。
曾縣令來到殷開山一旁,言道:“將軍,這七千寨山風景甚好,常有漁樵上山,只是幾年前有一群強盜霸山為王,將此地封地,百姓皆受其流毒。”
殷開山點點頭,笑道:“當初某曾任縣令時來此剿匪,平此山寨。”
聽殷開山這么說,曾縣令當下立即夸張作出驚訝之情,言道:“原來是將軍你,果真是為地方除了一大害,為大事而不居其名,真高風亮節。”
縣丞也一并恭維言道:“殷將軍這一次隨唐王,滅敵軍衛孝節,武功蓋世,當初來此平賊,不過是牛刀小試罷了。”
一旁縣尉亦跟著湊頭,言道:“不錯,區區賊寇,也敢在殷將軍面前放肆,跳梁小丑的罷了。”
“跳梁小丑。”殷開山心底嗤笑,若他們知道往昔賊寇而今真正身份,恐怕會大吃一驚吧。
殷開山當下沒有言語,而是在此處默坐,言道:“你們回去吧,我一人在此。”
眾人聽了一愣,曾縣令心道莫非剛才自己說了哪里,觸怒了對方。
“回去。”
曾縣令正待開口,見殷開山如此說,當下一并告退,同時心底皆是腹誹,心道此人脾氣怪異。
這時山上的濃霧漸漸散去,殷開山只有和幾名近侍在此。
不久山下傳來一陣撥草的聲音,顯然又是有人上山。
殷開山的侍衛,見殷開山正默坐在馬扎之上,按劍看著手中左傳,當下上前言道:“此地官府征用,閑雜之人,不可上山。”
“什么官府,這荒山野嶺也來什么征用?”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傳來。
殷開山將書一擱,言道:“讓他們過來。”
不久兩名穿著青衣女扮男裝的女子走了過來,那其后一名身穿青衣的女子,頭扎方巾寬袍長袖,有股說不出倜儻之意,近前一看但見容顏絕美,若換上女裝,定是傾城之色,其入鬢的長眉,湛湛有神的雙目,令人一望而知,此女子乃是性格決斷,富有主見,且不易動搖之人。
殷開山見到后面一人后,從馬扎上站起身來,走上前來,言道:“公主殿下,別來無恙。”
幾名侍衛聽后,當下一驚,連忙拜下言道:“公主殿下,小人眼拙,還請恕罪。”
“不知不罪,起來吧。”青衣女子將手負后,言道:“殷將軍,父王不是命你總管太原道軍務,你怎么有閑情來此,還知道我到了此地。”
殷開山笑了笑,言道:“我本是恰好路過石艾縣,聽聞公主亦下榻于此,本正是要去驛館拜見的,卻哪知公主殿下不在,我一揣測就想來這里碰碰機會,沒想到真的遇上了。”
對方正是李芷婉,聽殷開山這么說,點點頭言道:“原來如此,我不過是隨處走走,殷將軍請自便。”
殷開山眼見對方要山下,立即言道:“公主殿下,請留步,唐王命我們二人輔佐齊公,鎮守太原。某數度來信,請公主殿下來晉陽一趟,但公主殿下一直遲遲不來,現在某親來此地,不知公主殿下現在可否一談。”
李芷婉聽了,微微皺眉,拱手言道:“殷將軍,還請恕罪,今rì我此來純為私事,不想談及公事,明rì我就到晉陽,到時再議不遲如何?”
殷開山袖子抖了一下,臉上強笑著言道:“好吧,如此我就告退,只是公主殿下,殷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芷婉皺眉言道:“那就明rì到太原再講吧。”
這時誰都看出李芷婉聲音微冷,有不悅之意。
“哈哈,”殷開山大笑兩聲,言道,“既是公主殿下,怨懟殷某,難道是我當初燒了這七千寨之故嗎?”
李芷婉聞言腳步一頓,言道:“昔rì的殷兄乃是一片相救之意,我怎會怪你?”
殷開山聽了容色一緩,當下言道:“公主殿下…”
李芷婉言道:“往事何必再提,這里畢竟我曾…”說到這里,李芷婉不由想到當初與李重九在此洞房之事,想起當時二人的提防,劍拔弩張,以及其后自己對他慢慢有討厭,變成了欣賞,因山寨之事而生愧疚等等。
往事從眼前一掠而過,李芷婉臉上露出幾分笑容,輕輕言道:“我只是來此看看而已,偶爾想起當初之事罷了。”
殷開山見李芷婉那般微笑,心知此笑靨并非是對自己,也從未見她對任何人有過,那只能是對另一人了。
殷開山不由長嘆一聲,言道:“看來聽聞之事是真的,公主殿下真的掛心那人,故而放不下,只是苦了柴紹。”
李芷婉聽了,轉過身言道:“父王曾與我說無事不可對人言,不過此乃我的私事,殷將軍何必揣度。今rì已無興致,劍雪,我們走吧!”
“是,小姐!哼!”劍雪對殷開山輕哼一聲,跟著李芷婉走下山去,只留下殷開山的一人獨留在后面。
殷開山仰天苦笑兩聲,只覺得心中悲苦,默默念道,畢生摯愛,近在眼前而不可得。
他陡然想到,當初自己奉令前往太原,離京前曾到秦公府拜會。
那時在秦公府后院,秦王李世民正與他賞花。
秦公突然對他說了一句,言道:“殷兄,你喜歡吾妹是不是。”
記得當時自己一愣,有幾分張皇,畢竟此事天下絕沒有第二人知道,就算李芷婉他也從未透露過分毫。
秦公笑了笑言道:“殷兄,不必承認或者否認,若是我說錯了,就當我是白說,吾對你一直甚是器重,引為心腹。我李世民一貫相信自己的眼光,足下是可值得吾妹托付終身之人,絕不會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