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辦這一喝之后,大門之中,許久仍是不見有人出來,當下對方不由掛不住面子,又連續催促了幾句,門口的幾名莊丁倒是敷衍了幾句,態度也不甚恭敬,甚至也沒有請他們進去避雪。
這時功曹忍不住要賣著老臉親自出面時,塢堡大門內,終于有數人迎了出來。聽聞對方迎接之人,竟不是族長,功曹更是震怒,給書辦使了個眼色,這意思明顯是要給趙家好看。
迎客的地方,乃是在宗祠之內,如此北地大族都有修宗族,譜族譜。
趙家族長是一名五十歲左右的老者,顯然是事故老成,當下命人給李重九他們端上酪漿。出面打交道的自然是書辦,書辦憋了一肚子氣,言道:“趙黨長,你們上車河鄉,今年應繳的秋糧,一共是六百一十五石,若是一次交不出,可以按照慣例先交納一半,剩余明年春天前補齊。另外朝廷募鄉勇,剿滅亂賊,你們上車河鄉一共一百五四戶,按每戶征一丁男,一共是一百五十四人,這可要立即征,不可有誤。”
趙族長雙目冷然,盯了書辦良久,陡然仰天哈哈大笑,言道:“秋糧,哪里來的秋糧,王須拔一亂,這上谷郡滿郡還有多余的糧嗎?”
書辦冷哼一聲,言道:“趙黨長莫要睜眼說瞎話,我方才在外面看到一車車糧食,算是什么?”
“這是我們趙家過冬備荒的,全族人的指望,交給你們我們吃什么?”趙族長毫不客氣地言道。
聽到這里,李重九,功曹二人皆是驚訝,對方當面絲毫面子也不給,顯然是要扯破臉了。功曹連忙咳嗽一聲,示意書辦不可再強項了。在衙門里混的,皆是人精,書辦見了功曹的指示,當下言道:“秋糧的事,暫時緩一緩,那么鄉勇乃是保境安民的事,趙族長可不能推脫了吧。”
趙族長伸出十指緊扣,這時一旁腳步聲響,從宗祠旁的走廊里轉了出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言道:“鄉勇也不能給你們。”書辦,功曹皆是勃然大怒,轉頭一見那女子,只見對方不過十六七歲,雖是粗布荊釵,但容貌頗美,并且手底下卻按一把橫刀,端是英氣勃勃。
“你是何人,居然敢如此放肆!趙黨長,我令你將此人押下交官。”書辦言道。
趙族長卻是一聲不吭,看了對方一眼,似不快言道:“你怎么出來了?”
對方抱拳言道:“自然是幫三叔叔你下一個決斷了。”
聽對方如此說,書辦仍是一頭霧水,而功曹卻撲騰一聲重新坐倒在胡床上。眾人都聽到宗祠四面隱隱綽綽聽到不少腳步聲。趙族長怒著對那女子,言道:“你這是在逼我嗎?”
那女子,抱拳言道:“三叔叔,官逼民反,這等朝廷若當順民,只有一日不如一日,遲早家破人亡,倒不如舍了這破家,與我們一同到高雞泊替天行道。”
書辦當下雙腿都軟了,手指著對方言道:“高雞泊!你是高開道,竇建德一伙的反賊!”
“正是!”那女子斷然言道,“奴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竇家大娘竇線娘。”
聽對方自報身份,眾人一并變色,此女子把行藏名字都報出來,就是要逼趙族長在朝廷與高雞泊反賊之中,二選一。竇線娘,李重九訝然,居然真有此人。
功曹顫著身子站起來,言道:“趙黨長,你們趙家可是世代奉公的良民啊,若是你擒下此女交朝廷,糧可是不納,鄉勇可以不征。此大功一件!”
功曹如此一說,李重九見趙族長臉色一變,竇線娘面露喜色,當下知道壞事。當下趙族長站起身來,開口言道:“竇公對我有大恩,我豈能非難他的女兒,今日之事我也是迫不得已,至于哦逼上高雞泊了。”
“趙叔說得好。”這竇線娘神色一喜,但手底一起,拔出橫刀一刀斬向書辦。這一下兔起鶻落,眾人皆是反應不及,只是一并心道這女子好狠辣,這趙族長明顯謀反的意圖還不堅決,而對方這一刀之下斬殺朝廷官吏,都等于是要逼迫他明志,與朝廷一刀兩斷。
正待這時,李重九卻動了,整個人一撲上去,直接將竇線娘整個人撲到在地,死死按住。李重九修行養生功后雙手數百斤氣力,這一按上卻猶如鐵鑄,對方怎么可能掙脫開。竇線娘見對方氣力遠勝于自己,當下冷哼一聲,腿下飛起,正一腳來踹李重九的襠部。
“好個陰險的娘么!”李重九用腿一頂,整個人將對方壓住。竇線娘被李重九野蠻手段之下,氣息重喘,手底的刀柄卻已是落地。重九乘勢撈起此刀,將刀架在對方脖子上。但是當站起身來,卻現幾十名趙家莊丁手持棍棒,已是殺入了祠堂之內。
“好氣力,你這樣的好漢,為何心甘情愿,給狗皇帝賣命,倒不如與我們一并替天行道!”竇線娘利刃在頸,仍是如此言道。
李重九心底暗笑,卻裝出一副舌頭打結的樣子,言道:“周書…辦對…小的有…大恩,你們不可為難他。”
竇線娘心底此人莫非是個傻子,言道:“誰為難他來了,只要你立即放了我,一并放你們走,決不食言。”
“好啊!”李重九剛剛答允,一旁書辦,功曹就一起張手叫了起來,言道:“侯…不可!”
竇線娘一跺腳,心道馬上騙到這傻子了,卻被對方打岔。
聽他們阻擾,李重九臉上露出為難之色,言道:“姑娘,這如何…是好?”
趙族長這時言道:“既然如此,老夫拿個主意,周書辦,你們現先,這位小兄弟你留下,待等周書辦他們走遠后,你再放了竇姑娘如何?”
當下書辦,功曹二人一并點頭,言道:“趙黨長高見!”
李重九怒瞪了他們一眼,書辦,功曹連忙改口言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放了他們,量他們也沒膽子傷我。”當下竇線娘大聲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