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請靜一靜,看完這首詩后再作定奪。”
三名老者的爭論一并停了下來,其中一人笑著言道:“那好,我來看一看。”
說罷,老者接過紙箋,此人乃是文壇大儒,對方人接紙看了看,笑道:“此詩倒是貼切時景,題名琵琶行。”
“琵琶行!”
聽聞這三個字,一直在珠簾之后傾聽的曲嫣然心底一動,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琵琶。
當下廂房之上,有一年輕男子的聲音言道:“說是琵琶行,難道說得是今夜曲大家奏琵琶之詩。”
“應該是。”一旁有人附和言道。
而這時那年輕男子言道:“這倒是難了,今夜之詩皆是抒情敘景,言此盛會,卻無一人述曲大家琵琶之音的。難得,難得。”
這時方才附和之人言道:“曲大家之曲乃是仙樂,豈能用言語表述,若是不成,畫虎不成反類犬。”
說到這里,廂房之上不少人皆是呵呵笑了起來。
這一番話聽得楊暕大怒,任誰都聽得出來,那年輕男子乍看乃是捧自己的作品,實際上是聯合旁人來挖苦諷刺。
楊暕對李重九狠狠說道:“我今日必要此人,生不能出此門。”
李重九笑道:“齊王殿下,稍安勿躁。”
李重九雖這么說,楊暕仍是一副怒意難平的模樣。
“好了,直接念吧,不需再賣關子了,”廂房上數人皆是言道,“讓我等見識一下大作。”
話一說完,又是轟然大笑。
“好,好。此詩甚長,眾位慢慢聽來。”那文壇大儒笑了笑,當下抑揚頓挫地念起。
…………………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
開篇其緩,不過敘事,平平無奇,待聽幾位老者聽到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時,不由皆微笑點頭。
一名老者在旁言道:“極是貼切,用詞妙極。”
而一旁坐著歇息的虞世南,這時亦不由睜開了雙目。
待說到后兩句時,一老者言道:“言詞中意境即美,但似以曲大家知音自詡啊!”
廂房上之人,亦是皆鴉雀無聲,顯然是想來挑毛病的,卻又無法挑。
“我們且聽下文。”一人如此言道。
而這時這文壇大儒面露正色,當下一口作氣,慨然念道。
……………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
不說樓上之人如何,待是那些小婢,歌姬,舞娥聽了這段排陳而鋪之詞,即不由心情顫動,眾人皆生出為何有人,能寫出這等詩句。
眾女子皆生出,真恨不能以此詞,能寫我之心情。
聽到此時無聲勝有聲之時,曲嫣然心底陡然一顫,雙眸之中露出復雜難言之色。
一旁作為評判的四位老者,亦或拍擊桌案,亦或搖頭晃腦,亦或神色不能自抑。
這時連一旁虞世南,也是正身而起,喃喃自語言道:“此詩行云流水,我已有數年未見過。更難能是此詩瑯瑯上口,通俗易通,不修華麗之詞,連一旁歌姬婢女都能聽懂。”
說話間,已到了收尾之時,那老者似融入詩中意境,不能自拔,緩緩地言道。
………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
………
詩中之詞,擲地有聲。
蕓娘在一旁待見曲嫣然眼中朦朧,顯是觸動她心頭之事,不由是在一旁為她悠然長嘆。
蕓娘走到曲嫣然面前,言道:“我的好女兒,有此詩為你而作,你要名揚天下了,可是不知為何,我卻絲毫不為你高興。”
曲嫣然低下頭,稍整容色,待抬起頭來,又恢復了平靜如水的神情。
只見她十分認真地問道:“蕓娘,此詩到底何人所作?”
聽到曲嫣然如此問,蕓娘面上流露出懷疑,迷茫,難以言語的神色,似凝思再三這才在曲嫣然耳邊,道了一個名字。
這一刻曲嫣然眸光一轉,頗有幾分大出意料之色地問道:“居然是他?”
場中,當那老者念完詩后,掩卷長嘆,回顧左右,想看一看眾人之神色。眼下園內或有人默然念著,有人著著緊將此詩抄錄下來,乃是寧靜異常。
而這時虞世南上前幾步,走到那老者身邊。
老者一見虞世南,當即作揖言道:“虞兄,你看此詩如何?可為魁首?”
虞世南點點頭言道:“當之無愧。”
此一言,足以蓋棺定論,眾人心底最后一點疑惑,也是煙消云散,既然連當世大家,虞世南都開金口了,還有何疑。
眼下眾人心底最剩下最后一個疑問,這獨占魁首的詩作,今夜可與曲大家獨處,可一搏美人芳心的詩作,到底乃是何人所作?
廂房之人,所有人皆飽含嫉妒,但這一刻卻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詩才。
正如詩作所說,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最后竟然讓此人以詩才折桂,一得美人芳心。
虞世南負手站立,當下將那紙箋取過,又仔細看了一遍,待看到落款的時候,不由咦地一聲。
一旁的廂房之上,有人忍耐不住,問道:“請問到底是那位才子的大作?”
站在虞世南的男子,開口言道:“就請虞兄宣布此詩魁吧。”
虞世南點點頭,言道:“請恕老夫孤弱寡聞,這名諱為楊萬里的才子,到底乃何人,為何以往都沒有聽說過呢?”
一問眾人皆是搖頭。
虞世南慨然嘆道:“我也是愚昧了,正是英雄莫問出處,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如此當世大才,老夫倒要拜會一二。”
“正是,正是。”
幾名老者不由一并點頭。
提高虞世南如此說,而一旁剛從舞臺后而出的蕓娘,臉上卻露出有幾分難以道明的神色。
此刻二樓廂房之中。
楊暕一副意氣飛揚之色,他正在整理衣冠,以圖一會見面一鳴驚人。
“重九,你看我如此如何?”楊暕正色言道。
李重九看了楊暕,當下言道:“齊王殿下,龍行虎步,必可一奪美人芳心。”
李重九雖是奉承話,但亦不是亂說,這楊暕雖平素一番紈绔做派,但畢竟是天家貴胄,平日居移氣,養移體,隱隱也有幾分出身帝王家的風范。
聽李重九之言,楊暕不由仰頭大笑,當下上前輕輕拍了拍李重九的肩頭,言道:“甚好,甚好,今夜你立下大功,孤必有重賞,不過…”
未等楊暕出口,李重九搶先一步先言道:“還請殿下放心,今夜之事,在下絕不會泄露一句。”
“甚好,甚好。”聽了李重九保證,楊暕十分滿意地笑了笑,當下‘龍行虎步’地下樓去了。
見到楊暕而去,李重九微微一笑,當下亦是離開廂房。
這時耳聽樓下傳來楊暕朗聲大笑。
“不才楊萬里,見過幾位先生,今夜實乃僥幸,僥幸,至于什么獨占魁首,更是愧不敢當…”
李重九聽著楊暕故作謙虛之詞,倒是有幾分好笑,當下舉步下樓。
一旁幾名小婢朝李重九迎面走來,竊竊私語地言道:“原來這就是楊公子,平日不過以為他是窮酸文人,沒想到詩才如此了得。”
“小月,與你說了,不可以貌取人,再說窮酸文人,哪里進得月下名花的大門。”
“姐姐,你說得也倒是,我看今夜看來這楊公子要名動天下了。”
“是啊,才子佳人,也是有楊公子這樣大才,才配得上曲大家。你看我們今日還在…唉,別說了。”
說罷幾名婢女從李重九身旁擦身而過,見對方打扮,以為不過是隨從,連致禮也沒有,只顧著急著上樓一睹楊公子風采了。
待李重九行到樓下,所有婢女皆是跑到前方,一同目睹琵琶行大作作者楊公子風采了。
李重九連找個人問哪里有吃酒地方,也空無一人,正待這時,突然有一人在李重九身后喝道:“我道是齊王殿下哪里有如此詩才作此大作,原來是重九兄在后捉刀。”
這一番低喝,換作他人必會嚇得魂飛魄散。
而李重九縣見四周無人后,這才回過頭去,看著眼前那位頭戴綸巾,手持羽扇的年輕男子,苦笑一聲言道:“法主兄,你這是要害我嗎?”
對方油然一笑,正是舊識李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