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郡郡治河內縣。
河內縣原名野王,即史記上所言,白起伐韓野王,野王降秦,上黨道絕之野王。
隋開皇十六年時,野王更名為河內。
河內指得是黃河以北的意思,間隔一河之渡,往南就是大隋朝的東都洛陽城。
靠近京畿重地,河內縣乃是天下中心所在,故而人口鼎盛,車馬絡繹不絕。
一大早趕路的,李重九,王儒信一行于下午之際,已來到了河內縣城之外,等待入城。
一路之上,翻越太行道,眾人一面提心吊膽,一面路途艱辛。
眼下到了河內縣之后,李重九大是松下一口氣,到了這里,再過一條黃河就是司州,總算是離開了并州的地界了。
在城門交納公驗之后,城兵不疑有他,當下放眾人入城。
來到河內縣之后,眾人不由心情一松,王儒信更是主動向李重九攀談起來。
王儒信算著這一群草莽大漢之后,唯一一個讀書人,之前是科舉屢次不中,因而放浪形跡,整日吃喝游玩。
在東郡韋城時,整日與翟讓,邴元真,賈雄,王君漢等人喝酒把玩,故而接下深厚的交情。
這一次翟讓怒上瓦崗寨,王儒信請命到并州招攬燕趙俠士,翟讓允之。王儒信去山西之后,卻是聯絡了不少好漢,這一次先招納了吳黑闥等豪杰來。
對于王儒信主動閑聊,一路之上,若有意無意地試探李重九底細。
雖然王儒信說得隱晦,但是如何瞞得過李重九。不過到了李重九這個份上,隨口說話,亦不會令人覺得自己是在敷衍的份上。
一路之上二人說得是談笑風生,王儒信與李重九往往長篇大論之后,卻發覺說這么多,自己想要試探的,卻什么也沒有挖掘到。
反而是一不留神之際,自己的底細被對方抽絲剝繭,了解到許多。
當初他不過以為李重九乃是一介亡命之徒,后又自己城門口看到的通緝告示上,見此人居然犯下了六條人命案。
朝廷現在懸賞一百吊錢來抓拿此人,無論是生擒還是如何,不過王儒信也只是將他當作吳黑闥一般人來使喚,但后來試探之中,卻發覺此人談吐清奇。
王儒信心覺得,對方仍是對自己隱瞞了許多,但是從其中露出的一絲半點來看,對方絕對是深不可測。王儒信對于李重九現在暗暗忌憚,此人乃自己不可掌握,若是一心一意投奔瓦崗寨還好,但是萬一心懷不軌,卻是瓦崗寨兄弟的大患。
想到這里,王儒信看向李重九目光不時閃過幾分寒徹來,但面上仍是十分殷勤。
王儒信如此表里不一之神情,如何瞞過李重九,他心底已有幾分了然,也依舊是不動聲色,他未想到上輩子商場征戰多年,這輩子轉來轉去,仍脫不了勾心斗角這份。
不過比起他后世斗慣的那些行業大鱷而言,李重九眼下雖身在險境,卻并未太在意。
當下王儒信對李重九,言道:“到了河內縣大伙總算可以歇息一口氣了,李兄弟可知下一步,如何去東郡嗎?”
又來試探了,李重九心底暗暗言道,他雖早有打算,但對于這古代地理知識,還真不如古人。
李重九當下問道:“王兄所說,莫非是過黃河?”
王儒信笑了笑,言道:“沒想到,也有李兄弟不知的事情,不錯,從盟津(注一)渡河可直往洛陽,但往東郡卻繞了好幾百里路。”
“我們到了河內之后,是準備往西走,經汲郡黎陽津渡河,到了白馬津(注二)即是東郡了。”
盟津,白馬津。
這兩個地名李重九都聽說過,盟津乃是當年周天子會盟八百諸侯之地,而白馬津在三國時,則是袁曹兩家戮戰之地。
不過從白馬津至瓦崗寨并非是李重九此行的目的。
眾人忽聽到一陣絲竹之聲,原來市井里一座官窯,正在招攬生意。
正是夜色朦朧,燈火闌珊時,門口站著不少女子,拉著眾人進入其中。
眾大漢見此一幕,皆是露出色于神授的表情,吳黑闥等眾豪杰,上路來已是許久不知女人味了,當下鼓動一起入內銷金。
王儒信喝止了一番,看向李重九言道:“李兄弟,你幫我勸一勸,眼下我們尚未脫險境,尚不可大意。”
李重九卻言道:“眾弟兄一路辛苦了,今夜就算消遣一下,亦不算什么大事,你說哪路的官兵會來搜查官窯,這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聽李重九這么說,眾人皆是大呼有理。王儒信當下拗不過眾人,往一處客棧寄了行李,一同前往官窯之中。
臨去之前,李重九隱隱看見王儒信朝兩個心腹耳語了一番。
進了官窯子后,一旁龜奴即上來拉客,問他們是否有相熟的姑娘。見眾人一副風塵仆仆,又是一副粗麻短衣打扮,龜奴的眉頭上就皺起幾分,神色更淡了許多,默默地引人入內。
一旁的官窯妓女們,見到李重九一行,亦是紛紛皺眉。
似如此身穿布衣麻衣,皂白二色的市井田舍之輩,自是最不待見的。
作為妓女他們最中意的,還是身著長衫,頭戴冠巾的男子。就算是窮酸書生亦是大受歡迎。可惜這樣的讀書人世家子弟,只會去檔次更高一些的私窯。
但是窯子自沒有將客人往外趕的道理,一群臉上撲著白(和諧)粉的官妓已是迎了上來,一陣鶯鶯燕燕之聲。
官窯雖不待見,但對于吳黑闥他們而言,這里卻又比一些鄉里土娼卻好很多了。
吳黑闥等人顯然是十分熟絡,一群平日板著臉的江湖大豪,居然都露出色于神授的神情來。
不一會兒,就有幾人談好價錢,摟著身旁女子,進入一旁的小屋子。李重九相貌斯文,雖是穿著布衣,卻自有一股卓爾不群的味道,當下幾名女子看向李重九皆是眼放出異光。
王儒信笑道:“李兄弟,可是囊中羞澀,為何遲遲不動?”
李重九點點頭,他心知這些官妓,都是家里父兄長輩遭罪,固而被充入官窯。平日接客大半得資皆要充入老鴇,或當地官吏之手。若是年老色衰,則命運更慘。
隋煬帝東都中設立教坊,其中官妓多是獲罪官宦的女子,對于很多大富人家而言,能去教坊狎妓,嫖那些以往那些只能遠觀,高不可攀的大家女子,亦是人生成就。
王儒信話音才落,一名妖嬈的女子,即盈盈下樓。
李重九見對方身量高挑,胸前渾圓飽滿,幾欲裂衣而出,那對柳眉鳳眼,直勾勾地勾人魂魄,一見即知對方并非良家女子。
老鴇在一旁笑著言道:“我家柳媚可是好人家的女兒啊,客官還需憐惜啊!”
李重九心道名字都叫這么浪了,還是好人家的女兒,當下笑道:“好吧,就是她了。”
李重九當下攙著這女子進一旁的屋子,在摟著柳媚之際。
他借著一旁鏡子的反光,分明看見王儒信方才耳語的兩名大漢,緊隨在自己身后,正跟隨而來,顯然是作監視之意。
“客官,在想些什么?”
柳媚見過不少嫖客,他們見了自己,多是一副急色鬼的模樣,一見面即急迫得上下其手,但這位年輕的男子,卻將視線轉移到別處,這倒是令她訝異。
李重九回過神來,當下毫不客氣一手捏住對方細腰。
柳媚面上飛過一絲紅暈,吃吃地笑道:“客官是老手呦!”
李重九聞言登時哈哈大笑,他分明看見王儒信見后,嘴邊對自己浮出嘲諷的冷笑。
關門入屋,柳媚一改浪色,避開了李重九之手,正色言道:“客官乃是雅人,外頭那田舍漢我柳媚是看到不看一眼的,既是如此算你一個好價錢…”
李重九未等她說完,轉手將一袋子錢丟給柳媚。
柳媚一見錢袋之內,具是肉好沒有一個白錢當下大喜,言道:“官人好生大方,奴家包你今晚滿意。”
李重九將手一止,言道:“今晚你性命要還是不要?”
柳媚聽李重九,媚笑言道:“當然還是要的,官人你要饒了奴家。”
李重九將手掙開言道:“外周之人,都是手上幾十條人命的江洋大盜,我乃是朝廷捕快,奉命緝捕,適才打探清楚。”
柳媚聽李重九說得肅然,不由言道:“客官…”
李重九言道:“不要作聲,這些人殺人不眨眼。”
當下李重九從懷中亮出短刀,柳媚見了乍然色變。李重九言道:“你聽我吩咐一切皆是無事,否則我們二人皆無性命。”
柳媚聽李重九之言,當下連連點頭。交待完畢,李重九提刀奪窗而出。
待聽得后方響起了柳媚佯裝嬌吟的喘息聲,而那木床亦是咯吱咯吱的搖動。李重九微微一笑,當下快步從柳媚指點的小徑出了院落。
李重九辨路返回客棧之后,當下拿了行李包裹,牽馬疾走。
而這時,街道四面火把通明,衙役官兵四處亂走,不時傳來呼喝之聲,言道:“快來人,莫讓官窯里的賊子走脫了。”
登時大股大股的官兵圍向官窯而去。
次日,李重九單人匹馬已來到黃河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