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重生之后,李重九本是不想扯上麻煩事的。但是一來,不忍這十二個人,因自己而死,二來,亦是若是自己不出頭,以后就無法在山寨立足了。
聽李重九問詢,王君廓轉過頭來。兩道重重的棗眉之下,雙道精光赫然盯在李重九的臉上。不愧是后世成名一方的人物。
王君廓就是如此平淡地看著,作為一個心黑手狠,手下人命無數的人物,自是不怒自威。普通的山賊們,不要說是對視了,對方眼睛一掃,就已是嚇得膽顫。
李重九對視一會,便撤下目光,低下頭去,言道:“見過二叔。”這并非是畏懼,而是對于長輩的禮貌。
王君廓一笑,言道:“小九,你來正好,看二叔如何替你出氣!”說完王君廓不知何時,手里多了一根皮鞭子,一抖之后,居然有八九米長。
倏地咻地一聲破空響過。只聽啪地一聲肉響,然后就是一道凄慘無比的叫聲。
聽著這聲脆響,不少沒有準備的人,皆是臉皮一跳。
李重九不動聲色,仔細看去,只見王君廓坐在石上,身子紋絲不動,只有手腕抖動。而揮動這皮鞭子顯然甚長,足足有八九米長,但在半空飛騰挪動,十分靈動。掛在樹上的兩個山賊,被他鞭撻的皮開肉綻,渾身鮮血淋漓。
“二當家,饒命!”
“二當家,我知錯了。”
“二當家,你來個干脆的吧!”
“二當家。”
李重九臉上微微生疼,原來是一點血沫,擦在臉上。這一幕分外有觸目驚心的感覺。李重九沒有擦拭,仍是站著。而這兩個山賊皮開肉綻,一旁山賊見了亦是一臉畏懼之色。
在演武場的另一邊,早就圍上不少山賊的家人聽聞要被處決,皆是焦急不已,眼見這兩名山賊被抽打。這兩個山賊的家人,發出哀嚎痛哭之聲,更是令人聽得心酸。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對這二當家罵上一句。
打完這一頓后,王君廓將鞭子一抖,鞭頭咻地一聲,抽動空氣,回到了手里。
王君廓將鞭子遞給李重九,言道:“你來。”
“是。”
李重九接過皮鞭子拿在手中。這時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自己身上。掛在樹上的山賊們,一個個皆是怒目而視。
“二當家英雄了得,打我們也就算了。”
“少當家,嘿嘿,還是…”
他們總算顧及到一點,李重九父親,大當家李虎的名聲,沒有惡言出口。李重九將這些話聽在耳里,轉過身子去,眼睛中露出幾分厲色。
“唰!”
李重九一個鞭子抽去,抽在一個山賊身上,一道血痕赫然出現。
“直娘賊!不疼!”
這名山賊一臉扎胡子,反手高高吊在樹上,但亦是硬氣。
又是一鞭!
“哈哈!再打老子一下,我王馬漢叫一聲疼,就不利索。”
這山賊以目光挑釁著李重九,顯然是個亡命之徒。見對方如此,李重九目光一厲,當下喝道:“取鹽水來。”
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心道好狠。
王君廓點點頭,當下一名山賊捧上一碗鹽水。李重九將鞭子在鹽水沾濕之后,當下反手一鞭,重重朝這王馬漢身上抽去。
王馬漢面色扭曲,當下仰起頭,雙目欲裂,嘴底下是緊緊咬住,但就是沒哼出一哼來。這鹽水沾皮鞭,豈是一般人受的。場下王馬漢的渾家,當下啊地一聲暈了過去,幾個人連忙攙扶在一旁。
李重九當下連抽十幾鞭,王馬漢這時幾乎已是沒了聲音。
李重九又換了目標,對著這些山賊就是一頓鞭子,一個不落地,照顧了所有山賊。此刻可以感受到一對對如刀一般的眼睛,向自己怒目而視,若不是忌憚于王君廓。一旁之山賊家人,早就沖上來,將自己撕成碎片了。
“少當家,何必如此心狠!”當下山賊的家人之中有人言道。不過李重九卻置若寡聞。
李重九抽了一頓后,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將皮鞭子交換給王君廓,言道:“二叔,我傷勢還未全好,又武藝低微,故而只到這個份上了。”說完這句話,李重九可以感覺到背后那一道道眼光的殺氣。
王君廓滿意地接過鞭子,言道:“無妨,到了天明,他們都要成了人干。”
此言一處,李重九看見山賊們皆是變色,仿佛看到一條條人干掛在樹上,搖搖晃晃。
李重九言道:“多謝二叔,二叔侄兒想這些人既已得到教訓了,不知可否向你討個人情,放他們一馬。”
時間凝固在此刻。眾人更是沒想到,李重九這才抽完,馬上就向王君廓求情。
王君廓雙眼一瞇,臉色就要轉變,此人在未上山時,就是名聞太原郡的一個惡人,手下的人命最少也有百八十條。山寨之中除了大當家,甚至沒有山賊敢于在他面前皺一皺眉頭。
王君廓終于將臉色緩下來,緩緩地言道:“小九,這些人棄你而逃是無義之輩,按照七千寨的規矩,當是處以披甲,穿花之刑法。我這么做,也是替你爹,大當家的管教弟兄們。”
“若是以后人人如此,山寨里規矩何在?”王君廓最后一聲轉而嚴厲。
身旁之人都是為李重九瑟瑟發抖。正所謂誰不怕死,在此關頭,年紀最小的一各山賊,竟嗚嗚哭了起來。此刻任誰也沒有出聲斥責于他。
演武場之上,一片靜默,吊在樹上之山賊,皆是低下了頭,似已經認命。
在王君廓的氣勢的威壓之下,李重九抬起了頭,誠懇地言道:“二當家所言的極是,山寨的規矩不可以破,正所謂掉了腦袋不過碗大塊疤,頭斷了可接不回來,可否暫且記下,先饒過他們一死,讓他們以后將功贖罪。”
當下李重九拱手,向下深深一拜。
“求二當家,高抬貴手!”
聽聞李重九這么說。演武場外的眾山賊家人們都是嚎啕大哭,一個個撲通撲通地跪下,大聲哭喊,喊聲震天。
“我是替你服眾!既是你不領情,就算了。”
說完王君廓哼一聲,拂袖就走。數名跟著王君廓的山賊,亦是一并離去。掛在樹上山賊們,本以為必死,但是此刻絕處逢生,不由是大喜過望。
“多謝二當家,多謝二當家。”
山賊家人們見王君廓送走后,都是立馬上前,七手八腳地替山賊們松綁。不過其中動手,或輕或重,觸碰到這些山賊的傷處,令這些人不由的‘直娘賊’大罵出口。眾山賊們從樹上放下后,都是衣裳襤褸,鮮血模糊。
當先一人,正是方才那王馬漢,此人在山賊之中,素有資歷,為人又有義氣,脾氣也是最倔強不過。方才也是他被李重九抽得最狠。
眼下對方人高馬大站在李重九面前,一身結實的肌肉,渾身血痕,更是說不出的可怖。突然之間,他舉起了沙包大的雙拳,在面前一握道:“少當家,之前大伙棄你而逃的事,是我們不對,大恩不言謝,此恩以后再報答。”王馬漢當然不蠢,李重九方才抽他們鞭子的用意,正是為了從王君廓手底救下他們。
正如家里父親動怒要教訓兒子,母親先上去蓋一個巴掌大聲數落。否則父親一旦動手,絕不會一個巴掌那么簡單。王馬漢如此一說,后面的眾山賊們也是齊聲附和。
“不錯,少當家,不計前嫌,以德報怨,我小六在此謝過。”
而一旁山賊的家人們,也是一邊抱著自己的兒子,丈夫垂淚,一面言道多謝少當家不計前嫌。見此李重九微微笑著。
而在另一旁,山寨聚義廳。聚義廳中央用寬敞子的中堂,左右皆是小廳,廊房。中堂自是乃是山賊們議事,歡慶的地方,容納五六十人沒有問題。
五張交床,其中兩個男子,各是坐在交床(注1)之上,其余三個交床上皆是空。王君廓坐到了一張交床上笑著道:“小九做得不錯,給大當家你長臉了。”
坐在上首是一名中年男子,四平八穩地坐著,面容和藹,乃是李重九生父,李虎。
李虎聽王君廓如此說,微微一笑道:“小孩子懂什么事了,不過經此一事之后,總算能有幾分擔當了。”
王君廓點點頭,言道:“大當家,此事急不得,鷹要慢慢熬。”
說到這里,李虎站起身來感慨言道:“這一番失手,他本人被對方一個女子打成重傷。”
“顏面大失無所謂,日后可以找回來,武功低微也無妨,日后可以練回來,可是眾兄弟當時棄他而去,無一人返身相救,可見平日他待眾人也是恩情不濟,這山寨之中有幾個人將他真正看待成少當家。”
說到這里,李虎唏噓不已。
王君廓也是不作聲,李重九平日如何,他是最清楚不過。七千寨的眾兄弟,能夠叫李重九一聲少當家,以及眼下的敬畏,全是看在李虎的面子上。如果是李虎不在,這山寨之中,真正能將他正視的有幾個人。
“只怪我以往太寵他,對他的提點少了點。”
王君廓道:“大當家放心,譬如今日之事,他處理不錯,還算是可以造就一番。”
李虎點了點頭,言道:“希望如此吧,此事也是我對他一個考驗。”
“若是此刻,他不站出來替眾兄弟說話,以后山寨的人心也就散了。沒有人望,沒有武藝,如何能夠接替我成為大當家,還不如乘此機會,早早打法于他,讓他下山改頭換面作一個踏實本分的百姓。”
“若逢上太平時日,出路遠比咱們作沒本錢買賣的踏實。”
王君廓聞此不由默然道:“大當家說得是。”
李虎笑道:“二弟,你不為人父,不知為人父的用心,到了此刻,我不希望將來小九能夠出人頭地,大有出息,只能他能平平安安過這一世,傳宗接代,不要斷了我李家的香火,就可以了。”
“至于這少當家,當或者不當,又有什么干系,說來說去不就是一個賊罷了。”
注1:隋唐時,將交椅叫作交床,長干行中,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李白詩中的繞床,乃是椅子,而不是進入姑娘閨閣中,坐在她床邊。
本書中,以習慣見仍以交椅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