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太后來到院落里,這院落里的人已被清了場,望著安靜如孔的院落,望著急急迎來的母親,鄧太后走出幾步,轉過頭看向一個秋千,微笑道:“我與阿擎小時候老在上面玩,以前來都沒有注意到,這么多年了,這玩意還在。”
鄧母走到她身邊,在牽住女兒的手后,她也望著那秋千眷戀地說道:“是啊,你們從小就玩得好,又都聰明,從來不讓母親多費勁。”說到這里,鄧母低頭咳嗽起來。
聽到她的咳嗽聲,鄧太后連忙說道:“母親,你不舒服么?”
“倒也不是。”鄧母疑惑地說道:“這陣子一直吃得好睡得好,就是這咳嗽也不知怎么的,時不時來一下,讓太醫治了,什么也沒看出。”
鄧太后放下心來,“太醫說了沒事,那就應該是沒事,不過母親要是再咳,就再多找幾個太醫看看。”
“已請了三個了,都說似是無病。”
“無病就好。”見太醫都這樣說了,鄧太后放松了,她微笑著說道:“母親,女兒心情不好,你陪我走走。”
“是。”
母女倆走了幾步后,鄧太后示意眾人退后一些,轉頭向著鄧母抱怨道:“母親,女兒這次的事,居然給擎兒給壞掉了。”
鄧母先是一怔,她正準備問是什么事時,一轉眼想到了,不由低聲說道:“不是說動手的是那婦人的親信嗎?怎么,這樣也不成?還有擎兒好好的當他的刺史。怎么又到那婦人那去了?”
鄧太后卻是沉吟起來。過了一會,她徐徐說道:“那婦人,給母親你添了一個孫子了…”
“什么?”
鄧母驚叫出聲,在剎那間,涌出她心頭的,居然是一種由衷的喜悅:她有孫子了!她最疼愛的小兒子,給她生孫孫了!
見到母親一得到這個消息,竟是喜悅成這樣。鄧太后輕輕一哼,她不像自己母親那么心慈,一聽到有孫子就心軟。在她心中,更多的還是利益。
說到利益兩字,鄧太后又想道:這次的事,要不是九郎插手,那婦人的財產和金礦,只怕已到了送往洛陽的路上。本來可以國庫無憂的,可不料還是功敗垂成。
轉眼她又想道:原以為已經離間了九郎與那婦人。沒有想到,那么多不利的證據證人,居然還是讓九郎相信了她。
想到這次的失敗。想到那擦肩而過的巨大財富。鄧太后煩惱起來。
其實她這種煩惱中,更多的是一種不甘,是一種對于本來就屬于自己的財富,卻一時不能弄到手的惱火。
就在她煩躁得在花園里也踱來踱去,一時都沒有心情與鄧母說話時,突然間。旁邊傳來婢女們的驚叫聲,“夫人!你怎么啦?”
鄧太后急急轉頭。
這一轉頭,她便對上嘴角溢出一縷鮮血,臉如金紙般搖搖晃晃險些摔倒的鄧母!
鄧太后一驚,她迅速地上前扶住。一邊急喝著‘叫太醫’,她一邊指揮著婢女們把母親扶起放到榻上。
太醫來得很快。在一陣兵荒馬亂后,張太醫率先站起,只見他向鄧太后行了一禮后,沮喪地說道:“臣無能,還是不能測知老夫人得的是何種病癥。”在鄧太后不滿地盯來時,張太醫又道:“老夫人雖是病因不明,可她六脈急速變得虛而無根,怕是…
在張太醫說話時,另外幾個太醫也停下了診脈。
鄧太后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道:“我們說呢?”
“臣等也是如此認為。”“稟太后,臣以為若用虎狼之藥,或可拖住老夫人急速流失的元氣。不過這病癥臣等聞所末聞,還請向民間廣招高手!”
“臣附議。”
鄧太后慢慢站了起來。
她走到母親身側,怔怔地看了剛才還健談著,這一會功夫卻臉如金紙,氣若游絲的母親一會,說道:“就依你們的,向民間廣征良醫!”
“是!”
“你們暫且留在這里,全力施為,務必治好我的母親!”在厲聲朝著眾太醫命令過后,鄧太后紅著眼眶又命令道:“來人——”
“臣在!”
“把此事告知我的大哥和九郎,讓他們馬上回洛陽!”
南越國中。
鄧九郎還沒有入房,便看到柳婧正抱過兒子,低著頭扯開一角衣裳給兒子哺乳。
暖暖的午后陽光,照在她白皙的染著紅暈的臉上,照在她溫柔垂下的雙眸,照在孩子烏漆漆的,與他的母親極為相似的,劉氏皇室特有的大眼上,照在她那挺立的白酥嬌乳上…
這是一種無法以言說來形容的感覺,仿佛酥了天地…
鄧九郎直過了一會,才緩緩提步,朝著這母女走去。
聽到他的腳步聲,柳婧頭還沒有抬起,臉上已染了一層暈紅,她一眼瞟到自己正被兒子吮吸的上,那清楚的兩個指印,不由挪了個身背對著他,低聲說道:“回來啦?”
“恩。”
鄧九郎走到她身后。
他站在她身后,低頭看著兒子一吸一吸鼓動的小嘴,低沉地說道:“什么時候起來的?”頓了頓,他又道:“沒有想到你還起得來。”
這幾天,被他折磨得寸步沒有出過門的柳婧,白皙的臉上又是一紅,感覺到身后的注目,她又胡亂移了移,哼了哼聲說道:“你快去忙吧。”剛說到這里,柳婧想到了什么,便轉過頭來說道:“你可不許動我的人!”
她警惕地盯向鄧九郎,道:“你不會已有動作吧?”
剛說到這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轉眼間,一個幕僚在外面叫道:“郎君,洛陽急報!”
一聽到‘洛陽’兩字,柳婧便是一僵,鄧九郎迅速地回過頭去,他大步走向外面,一邊走,一邊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說是你母親出事了!”
“什么?”鄧九郎迅速地接過那飛鴿,一目十行地看了一眼后,他轉過頭看向柳婧,嚴肅地說道:“阿婧,我母親病危,讓我馬上趕回洛陽!”
他對上站在門口的,柳婧那剛剛還暈染著羞色,卻迅速變白的臉,大步走了過來。
走到柳婧面前,他低頭看著這母子倆,頓了頓后,鄧九郎低聲說道:“這飛鴿是我自己的人發出的…我母親,是真的病危了。”
柳婧伸手握向他。
感覺到兩人的手都有點冰冷,柳婧顫聲說道:“你馬上就走嗎?”
“是。”
說出這個字后,鄧九郎轉向兒子,輕輕說道:“我走了,你照顧好孩子,等我回來替他過周歲!”
…只怕還沒有那么容易。
柳婧怔怔地看著他,想道:從交州到洛陽,不說來去的時間要不要一年,如果他母親真的病危,如果有什么遺愿逼著九郎,那我與九郎?
她簡直不敢想下去。
按著砰砰亂跳的心臟,柳婧有點阻不住眼中的淚水,她又想道:我與九郎剛剛和好,他剛剛對我前疑盡釋,這一次,又會發生什么變故?
見到柳婧白著臉怔怔地看著自己,這么一會,那烏漆漆的眼中已是淚水盈盈。鄧九郎不由心中一軟。
他伸手摟住她,一邊擁著母子倆朝房中走去,他一邊吩咐道:“你先退下吧,我與公主商量好了自會有吩咐!”
“是!”
房門一關,讓柳婧坐在榻上后,鄧九郎扶著她的肩膀,低聲說道:“阿婧。”
柳婧睜大一雙淚眼看著他,低低應道:“恩。”
“我們好好談談。”
他站了起來,端起一盅酒來到窗邊,朝外面出了一會神后,鄧九郎低沉地說道:“阿婧,洛陽那時,我們多好啊?那時我恨不得把你栓在身邊帶著走,閑暇時,我就一個人這樣站在書房中,想你,想你的笑,想你的臭脾氣,想你的好,想著想著,恨不得生上一對翅膀。”
說到這里后,他略頓了頓,聲音中突然添了份苦澀,“可我就那么出征一會,連一個月還沒有到,回來時,卻是你蹤影全無的消息。那時我挺恨的,明明對你掏心掏肺了,明明都好得不能再好了,可就因為我姐姐她們的算計,你就連等我回來,與我一起面對的機會也不給,便逃之夭夭…阿婧,那時我真想就忘了你。”
他一口一口地品著酒,聲音放輕,繼續說道:“我這心里實在太難受了,阿婧,喜歡你傾慕你這件事,幾乎耗盡了我全部的溫柔和心力。我前往西南征戰時,甚至都想著,如果就這樣戰死沙場,也不失是一件幸事。”
他說到這里時,身后傳來柳婧那隱隱的哽咽聲,她一邊哽咽,一邊低低地說道:“對不起,九郎,對不起…”
鄧九郎搖了搖頭,他輕聲說道:“你不用說對不起,你的難處,我也了解,你的固執倔強,拼死都想站在與我同樣的位置的性格,也不是一天生成的。我其實都了解,我就是心里難過,我就是整個人從最幸福的云端被狠狠打落后,這心空得很。我去西南時,就是想著,給我二年時間,讓我徹底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