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靜。
高貴迷艷的公主慢慢合上手中的卷冊,她抬起頭看了馮大人一會,輕啟櫻唇,操著一口帶著嶺南口音的洛陽腔溫柔地問道:“嶺南偏處一隅,不知有何妙處,居然吸引了馮爭郎君前來?”
她的聲音,極動聽極動聽,這是一種讓人心頭一靜,卻于那極致的寧靜中,勾得人的心口靡靡輕癢的動聽。這樣的聲音,配上這樣的風情,實是馮爭平生僅見。
按下砰砰亂跳的心臟,馮爭充份表現出了一個世家子弟的沉穩優雅,“嶺南雖是偏遠,有公主在此,也是沃土。在下此番不過是路過番禺而已。”
“路過?”公主輕笑起來,她用一種傲慢卻又格外吸引人的語氣問道:“卻不知貴客從何方來,居然要路過嶺南?”
“卻是從交趾而來。”
“哦?”公主殿下抬了抬秀麗的長眉,她那用青黛描繪得斜長的眼眸高高挑起,“交趾?原來那等地方,也有我中原世家子。”她似乎無意讓馮爭多做解釋,涂著蔻丹的白嫩纖長的玉指一點,輕笑道:“諸位乃是貴客,就住在公主別苑吧。”她的聲音一落,幾個臉孔黧黑身形精瘦的本地護衛走上前來,朝著馮大人行了一禮,示意他跟著自己離去。
馮爭還有點不想離去,不過見那公主雖然笑意盈盈,卻表情高傲冷淡,也就息了繼續交談的心思。
就在他們跟著眾護衛走下碉樓時,站在馮爭后面的一個青年突然低叫道:“這公主真有點面善!”
頓了頓后,他又叫道:“她好似是原本呆在鄧九郎身邊的那個婦人!”這話一出,眾中原人腳步齊刷刷一停,一雙雙目光定定地朝著那青年盯去!
碉樓上。
目送著馮爭等人離去,紅袍飄飛的柳婧慢慢一笑。
霍焉見她笑得古怪,一邊收起卷冊,一邊走到她身后問道:“這馮郎可疑?”
“不,馮郎不可疑。”回答的是優雅地脫下衣袍,一臉享受地吹著這高樓涼風的張景。他信口說道:“站在馮郎身后的那個中年儒生還有四個護衛,才是可疑之人。”
說到這里,張景轉向柳婧,認真地說道:“公主,局已布下,洛陽也開始派人來了,該如何對待他們還請示下!”
柳婧聞言垂下眸來,她唇角浮起淡淡的笑,一邊慢條斯理地欣賞著自己纖指上的蔻丹,一邊軟聲說道:“聽說鄧太后這陣子日子很不好過?”
“是。”回答她的依然是負責情報的張景。他認真地說道:“這一年里。又有五個郡暴發了大面積的疫疾。而且這五個郡都靠近中原,不但死尸堆積如山,五郡之地幾成空城!還引得人心惶惶。”
說到這里,張景蹙起了眉。就事論事地說道:“客觀而論,鄧太后施政還是仁厚的,可不知是不是真有天意,自她執政以來,這疫疾之禍還真是越演越兇,現在連中原之地也不能避免,難怪人心惶惶了。”
他說到這里,見柳婧含著笑,抬著那張明艷高貴的面容。望著北方出神著,不由問道:“公主,你又對鄧氏心軟了?”
柳婧聞言一笑。
在這嶺南的悶熱環境中,也不知她是怎么的,越發的皮膚白膩。有時太陽曬得狠了,還白得晶瑩剔透,完全一派別人越曬越黑,她越曬越白的跡象。
聽到張景的話,柳婧轉過那張白膩的,也許是成了少婦,也許是適合這嶺南的山水,于奢華外還有著艷媚的面容,輕笑著說道:“正如你說的那樣,鄧太后施政還是仁厚的,做為上位者,她做得不比我皇兄差。不過,這并不成為我心軟的理由,我只是感慨而已。”
說到這里,柳婧又道:“繼續說罷。”
“是。”張景應了一聲,又道:“除了這天災之外,便是,北方的幾大胡族,涼州幾地的馬匪,也都給鄧太后添了不少煩惱。”說到這里,他自矜地說道:“接下來便是我們了,公主這百越女王的名號越傳越廣,那些據守此地的漢人官員全部噤若寒蟬,如今又收服了這交州一地的三大夷族,完全有自成一國的架式。有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原本的百越散沙一團,時有暴亂,朝庭也就是煩一煩,可真讓公主你成了女王,讓這南越成了國中之國,朝中諸臣又是萬萬無法容忍的。再加上前陣子我們橫跨海域,發現巨大金礦和寶石礦之事也傳到了洛陽,鄧太后無法等待下去也是正常之理。”
自古以來,只有錢財攻勢是萬能靈藥,柳婧得到的那巨大金礦,讓她麾下的政權底氣十足,面對各大夷族時,他們也能投其所好,一反歷朝歷代打壓鎮服為主的方針,恩威并施以利誘之,凡是夷族需要的,都能大量提供,柳婧又處理仁厚公平,該下手時又手段毒辣,這樣在短短的時間內把南越一郡完全控制在掌心中,也就不奇怪了。
說到這里,張景笑道:“現在這馮爭帶來的人還只是先鋒。”
柳婧點了點頭,她側眸看了一眼遠處的森密叢林,突然聲音一低,輕問道:“你們,想念中原么?”
張景點了點頭際,霍焉在一側輕嘆道:“無人不想念的,阿婧,咱們畢竟是在中原長大的。”不僅僅如此,他們這些世家子,從骨子里便以自己中原人的身份自豪著,這百越盤踞之地最好最美,便是他們早就想著要在這個地方落地生根,要以這里為根椐地壯大自個家族,可中原也罷,洛陽也罷,他們還是想念的。
這,也是一種故鄉情結吧,不管做得多強多大,還是渴望得到中原正統的認可,渴望能衣錦歸鄉,回到同類中去。
不止是他們,便是柳婧,柳氏一族都是如此,也正因為這樣,得了那世所罕見的金礦的一群人,明明可以悶聲發大財,可以暗中發展個幾十年,直到真正成為國中之國,直到真正自立為王,可他們還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張揚行事,選擇了把風聲放回洛陽!
這時,霍焉走到柳婧身后,他癡癡地看了柳婧一會,說道:“阿婧,鄧太后自主政后,天災不斷,她又是個仁厚要名聲的,想那國庫早就一空了。當此之時,我們的這座可以支撐國庫二十年消耗的絕大金礦,對她來說那是天大的誘惑,她必然會有所動作。”頓了頓,霍焉問道:“阿婧,要是鄧太后重新籠絡于你,你想要什么好處?”
一側的張景也問道:“還請公主殿下回復這個問題,我們也好心里有數。”
在兩人地等侯中,柳婧轉頭看向莽莽叢山,過了一會,她昂起光潔如玉的下巴,靡艷地輕笑起來,“她想籠絡我,便能籠絡我?她想從我手中得到那古所未聞的金礦,好讓她在丹書史冊上留下名號,我便要配合她,把自己的家產財富都乖乖地奉上去,成全她的仁治之名?張景,霍焉,這樣的蠢事我已做過一次了!”
說到這里,柳婧舉起自己白嫩纖長的玉指,對著陽光照了照后,她輕啟櫻唇,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世間,沒有那么多便宜事。所以啊,不管鄧太后如何籠絡于我,我都不會應承于她。嗯?反正她的江山不怎么穩,便是敢發兵,也懼我嶺南的瘴厲和百夷的精滑!”
在陽光下,她白膩得直反光的臉孔蕩漾出一個惑人的迷艷后,說道:“好了,我該去會一會這些洛陽客了!”
說罷,柳婧娉娉婷婷地走開,幾乎是她一走下樓道,便有無數畢恭畢敬的婢仆冒出來,他們簇擁在柳婧身后,亦步亦趨地隨著她越走越遠。
望著柳婧那優美的身影,一側的張景突然說道:“這百越之地民風開放,女子稱王,可真不是好事!”
霍焉聞言,唇角浮起一抹苦笑,他癡癡地望著柳婧的背景,苦澀地說道:“是啊,真不知道鄧九郎要是知道,咱們全被命名為公主的丈夫后,會做何想法!”
張景哈哈一笑,他優雅地掏出手指拭了拭手指,淡淡說道:“我倒更想知道鄧太后聽到這些消息后,會做何想法。”
在霍焉若有所思中,他又說道:“真說起來,咱們的公主這么出色,要是她不多養幾個丈夫,那些百越人還不會心服呢。再則,這里女尊男卑,我們在外行事多有不便,打著公主丈夫的名號也就方便得多。”頓了頓,他又說道:“你看那馮爭的眼神沒有?簡直都氣得不成樣了…呶,自從公主得到大金礦的事傳出后,搶著當駙馬的男人便又多了好些。要是咱公主還是以前的那老實溫婉樣,想通過控制她來得到這無邊富貴的丑惡男人,真不知凡幾。也是考慮到這點,眾人在謠傳咱們的身份時,我給小小添了一點火。”
在霍焉的目瞪口呆中,張景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我們徑日的與公主同進同出,大家又都住在公主府,公主又一副少婦模樣,誰見了不會這樣想?你用得著驚訝成這模樣嗎?”說到這里,張景走過霍焉時,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取笑道:“依我看來,公主真要想明白了,愿意廣納夫婿的話,對你還是一件好事。”
說到這里,張景見到霍焉迥迫得俊美的臉漲得通紅,憤憤然地瞪向自己,他不由放聲大笑起來。于大笑聲中,張景廣袖一甩,施施然地下了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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