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驚愕了一會的眾人還是圍了上來,在一眾世家子圍上鄧九郎,幾個貴女也簇擁上了柳婧。
見到柳婧看來,一個十五六歲的貴女笑嘻嘻一禮,喚道:“九嫂嫂好,我是十七妹妹。”她朝旁邊被眾人圍在中間的鄧九郎看了一眼,轉向柳婧說道:“嫂嫂,九哥哥忙著呢,不如嫂嫂與我們一道?”
柳婧現在是鄧九郎的夫人,也就是內眷,做為內眷,自是要與眾女一道。當下柳婧笑了笑,說道:“好啊。”說罷,她跟著幾女一道上了前來迎接的一輛寬敞豪華的大馬車。
一上馬車,以鄧十七為首的幾個貴女便不停地打量著柳婧。
見柳婧一直氣定神閑,終于,鄧十九笑瞇瞇地湊上前,悄聲問道:“九嫂。”
柳婧抬頭看向她。
鄧十九笑道:“九嫂是什么時候嫁給我九哥哥的,我們怎么不知情啊?”
…如是世間普遍婦人,光是這句話,便能感覺到羞辱了。
不過柳婧自是不會羞辱,她微笑著回道:“九郎對我傾心一片,逼著我與他在長安故宮中,以明月為照,以先朝帝魂為證,以天地為誓,立下共同生死,白頭不悔之諾…”
鄧十九:“…”
眾貴女:“…”
柳婧這席話,非常驕狂,把她自己抬得非常之高,明明是無媒無聘私相授受之事,卻被她說得莊嚴得如同帝王泰山之祭,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說她是被迫的!
這簡直!
柳婧看到幾女臉色發青,不由嘴角揚了揚,她慢慢持起幾上的酒盅,極其風度地輕咽了幾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鄧十九扯著嘴皮呵呵干笑兩聲,總算打破了馬車中凝滯的氣氛。
馬車還在不疾不緩地走著。
鄧十七一眼瞟到外面寸步不離地護衛著的地五,突然心中氣悶。她忍不住瞪了地五一眼,在地五面無表情瞟來時,有心想要譏諷兩句,可她嘴還沒有張,地五便毫不在意地把目光轉到了別處,渾然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樣。
于是,鄧十九更氣了。
馬車還在沉悶中不緊不慢地向前駛去,柳婧也在沉悶中怡然自得地品著酒。
也不知過了多久,鄧府終于在望。這時,一個貴女細心細氣地說道:“九嫂嫂這般性格模樣。只怕不會讓老夫人喜歡。”
老夫人?她柳婧以前拼命地討好她們都不能博得歡喜。現在她還在乎做甚?
當然。柳婧自是不會理會這等阿狗阿貓的嘲諷,她繼續安靜優雅地品著酒。
鄧十七忍著氣悶,她開口問道:“不知九嫂如何稱呼?”
柳婧微笑道:“叫我阿婧便可。”
本就知道她真實身份的鄧十七聞言馬上喚了一聲‘阿婧’,一邊喚她一邊暗中唾道:什么九嫂嫂?我鄧十七的九嫂嫂。憑你也配?
想道這里,鄧十七笑瞇瞇地說道:“不知阿婧準備何時拜見我三伯母?哎喲,自從我三伯母偶感微恙后,這洛陽城身世不凡,端莊嫻雅討人喜愛的貴女,那是川流不息地來到我三伯母身邊為她侍疾呢。”
柳婧終于抬起頭來,她有點詫異地挑高了眉,奇道:“她們都上趕著要給九郎做妾?這不好吧?九郎可是答應了我的,以后凡納妾室。會先讓她們在我房中當三年下等婢子,讓我使喚夠了他再根椐她們的態度來給名份…”
鄧十七笑容一僵,她瞪著柳婧說不出話來了。
眾貴女也是臉色一青,張口結舌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鄧十七終于笑不出來了。她漲紅著一張臉怒道:“你胡說!”
柳婧點了點頭,安靜地微笑道:“恩,你說得不錯,我是胡說的。”她直視著鄧十七和眾貴女,慢條斯理地向后一靠,氣度雍容地說道:“九郎龍章鳳表,俊美如日,仰慕者無數,我要松了口,只怕上趕著做妾的,那是天天用水沖也沖不盡。所以我早就跟他說好了,他這一生啊,不能納妾。”
這一次,柳婧的話吐出后,鄧十七還沒有發火,幾個貴女同時臉色難看起來,一貴女更是指著柳婧鼻子怒道:“你,你——”
你什么,她也不好意思罵下去。
柳婧同情地抬眼看向這貴女,溫柔地說道:“這口吃之疾,雖然是不足為外人道的隱患,其實還是有救治之策的,我曾經從一高人那里得了一法…”
她還沒有說完,那貴女便尖著聲音憤怒地叫道:“你閉嘴——”
她這尖叫一聲,只聽得‘嘩——’一道劍光閃過,轉眼間,地五的俊臉出現在馬車外。他劍尖遙遙指著那發怒的貴女,目光則看向柳婧,“夫人,你沒事吧?”
柳婧笑道:“我沒事。”
“那就好。”嗖地一聲,地五長劍還鞘,就在他退后一步時,車簾也飄然落下,遮住了馬車內外。
馬車中很安靜。
鄧十七是瞪大眼,幾個貴女是臉色難看至極,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剛才被地五用劍指了下的貴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一張臉又青又白,一副被羞辱得無法忍受的模樣。
柳婧瞟了一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這個姓陳的貴女,微閉雙眼暗暗想道:就這脆弱心性,居然還上趕著想做人妾室。難不成以后主母欺負她一次,她就哭上一次?
她卻沒有想到,在她柳婧面前,這些貴女一直都有一種微妙的自信,畢竟,就算身份不拿來比,她柳婧那是不被太后和鄧三夫人承認的媳婦。光憑這一點,她就算當了正室也不能長久,何況她那背景后臺已經沒了?
馬車還在穩穩地走著。
馬車中,那陳姓貴女還在抑制不住的哽咽出聲。
眼看著馬車就在進入鄧府門了,那里來來往往的人不是非富既貴就是耳目靈通,陳氏女再這樣哭下去只怕會讓人笑話,因此鄧十七悄悄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就在陳氏女慢慢止住哽咽聲,馬車停了下來,眾人一怔間,掀開了車簾。這車簾一掀,眾女正好看到地五從幾個鄧氏家生子的圍擁中策馬沖了出去。
不一會,他便沖到了鄧府的大門旁。
在那里與守門的幾個爭持了幾句后,地五面無表情地策馬回來,他來到馬車外,朝著柳婧說道:“夫人,郎君說了,你此番歸來必須從正門而入,若不得通融,就由屬下帶你前入別莊。以后便住在那里便可。現在我們去別莊吧。”
柳婧聞言還沒有說話。一旁的鄧十七忍不住尖聲說道:“走正門?九哥哥是怎么想的。她怎么可能走正門入內?前不久十二哥的新婦入我鄧府,走的也是第一側門呢,還有十哥娶婦也是如此。”
不等鄧十七說完,地五那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可她是南陽鄧九的正妻!”還是當朝的和樂公主,先帝的嫡親胞妹!
地五這平平淡淡的話一出口,正尖聲叫著的鄧十七便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樣,那憤怒尖亢的聲音一下子啞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鄧十七低聲冷笑道:“就憑她也配?”
鄧十七的聲音有點低,外面的地五自是聽不清,不過馬車中的幾女倒是聽得分明。
就在幾個貴女露出同樣不屑的表情時,柳婧突然說道:“其實我還不止是九郎的妻室,我還有另一個身份。我是當朝陛下的親姑,位同長公主的和樂公主。”在鄧十七和幾個貴女齊刷刷抬頭看向她時,柳婧湊上前去,她靠近鄧十七,很是認真地告誡道:“皇家公主嫁給你九哥。那是叫做下嫁!乖,以后這種配與不配的話千萬不要再說了,那樣真的顯得你很無禮知不知道?”
說到這里,柳婧轉身便向地五叫道:“那我們去別莊吧。”
地五剛在外面應了一聲,鄧十七的譏笑聲便噗哧傳來,“咦,原來無媒無聘也叫嫁啊?真是笑死我了,還下嫁呢。”說到這里,她真地前仰后俯的格格笑了起來。
鄧十七一笑,幾個貴女跟著也笑了起來。
在幾女的譏笑聲中,柳婧回過頭來。
她回頭看著她們,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后喚道:“行了,停車吧,我要下車了。”
馬車一停,柳婧掀開車簾準備下去時,還是回頭看了她們一眼,說道:“三皇五帝時,蒼生最尊貴的婚禮儀式便是以天地日月為證,以鬼神為誓,那時侯,若能在歷代皇帝之靈前許下誓言,那誓言之重便與九鼎同…”柳婧這句‘若能在歷代帝王之靈前許下誓言’一出,幾女便再也笑不出去了,她們一楞一楞地聽著柳婧說下去,“至于現在的婚娉之禮,不過始于周禮,它的意義是結兩姓之好,也就是說,它不過是兩個家族的結盟禮而已,它與情愛無關,與白頭盟約無關,與生死相依無關,便是新婦臨時出了狀況,換一個族中的姐姐妹妹也能成了。”
說到這里,柳婧同情地瞟了幾女一眼,她走下馬車,在地五等銀甲衛的陪伴下,雍容華貴地走向另一輛馬車,然后鄧十七等人目呆呆地看著那馬車越駛越遠。
地五朝被柳婧唬住的幾女看了一眼后,忍不住笑道:“屬下從不知夫人有這么一面。”
馬車中柳婧也笑了起來,她說道:“其實是我那席話說中了她們的心事罷了…少女情懷,總是渴望未來的良人,是與自己相慕相戀兩心不換,而不是自己這一生,都只是個工具。”
地五聞言笑道:“不是說這個,我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夫人說這么多話,真與平素完全不同。”
柳婧沉默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輕嘆道:“我現在四面皆敵,哪怕是言語上示一下弱,第二天也會傳得四處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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