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顧呈談過后,顧呈的護衛們都發現,柳婧似乎變得明亮了些。
轉眼柳婧在莊子休息兩天了。這時,她精神大好,而一直陰雨沉沉的天空,也終于放了晴。
柳婧是這一次來長安,顧呈繁忙,她卻無所事事,在花園中轉了一圈后,對長安城的一切心中癢癢的柳婧,帶著兩個顧呈的護衛上了街道。
長安街人來人往,煞是繁華熱鬧,人還沒有靠近,一陣陣古拙的樂府歌聲便飄然而來,纏綿而入。
長安是前朝都城,它在很多地方,甚至比起洛陽還要有底蘊,與之相應,這座城池中的權貴子弟也是特別多,一路走來,鮮衣怒馬的世家子,華貴雍容的世家女,那是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這些人在街道中橫沖直撞,見者無不紛紛避讓,柳婧這也是避讓了第五回了。
就在她退到角落,任由一輛馬車卷著黃塵一沖而過時,一個女聲突兀地傳來,“最煩這種庶民了,自以為識兩個字就可以誰也不放在眼里!”
柳婧一怔,抬頭看去時,正好看到一輛車簾大開的馬車中,坐在馬車中的一個打扮華麗的貴女鄙夷地盯著她。也不知柳婧哪一點犯了她的沖,直到那馬車在卷起漫天黃塵熏得柳婧又退后幾步,沖出老遠后,那貴女還時不時回頭朝柳婧盯上一眼,滿臉都是厭惡。
柳婧先是一怔,轉而她眉頭慢慢挑起。
…她現在,不再是那個一再地重調‘你雖貴我亦不賤’的柳氏女,在這個階層分明,血脈出身決定一切的時代,她高貴的公主出身,可以讓鄧太后在一夕之間改變語氣。也可以讓柳婧自己為之驕傲。更何況,不管到了何等境地,她還是有底牌的…她那逝世的皇兄賜給她的令牌和那偌多的財富以及封地。她可還好好藏著呢!
她瞟了那沖出了幾十步,還在朝著她指指點點的馬車女一眼后。收回目光,也收回怒火,向兩個護衛說道:“走吧,去翠玉樓上看看。”
“是。”
這翠玉樓,就在前方二百步處,它是一家金銀玉飾樓,從外觀看來。這翠玉樓便在洛陽,也是一流珠寶閣。
翠玉樓分為兩層,柳婧在第一層草草看了一遍后,便上了第二層。
第二層。無數雕工精美的金銀玉飾爭奇斗艷,放在同樣雕工精美的木盒中也是光芒閃動。柳婧被一柄銀月釵吸引了注意力,朝著小二說道:“把那釵子拿給我看看。”
“好嘞!”那小二輕快地應了一聲,把那盒子捧到了柳婧的面前。
柳婧剛剛拿起銀月釵,把它放在陽光下細細欣賞著。樓梯處便是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傲慢中有著做作的嬌柔嗓子甜甜傳來,“五姐姐,我剛才看到了一個好讓人討厭的賤民呢。穿得那么普通,身后跟的兩個護衛也一臉蠻相,那走路看人的姿勢,卻好象自己多了不起一樣。哼,要不是她退得快,我肯定一鞭子甩過去花了她的臉!”末了她還加上一句,“最討厭那種明明什么也沒有,卻還一副比誰都高貴的賤民了!”
那聲音說著說著,已到了閣樓,就在說話之人聲音落下,那五姐姐只是微微一笑時。猛然的,那嬌滴滴的聲音高昂起來,“五姐姐你看,就是那個賤民,她居然也敢到這翠月樓來!”
這打扮華麗的女子叫聲尖利中帶著歡暢,煞是引人注目,一時之間,二樓上的五六個客人和小二,都轉過頭順著她的目光朝著柳婧看來。
…為了不引人注目,柳婧身上著的,是自春秋戰國以來民間常自流行的深衣,這深衣上裳下襦,男女一個式樣,顏色也極普通,確實是庶民之服。而站在柳婧身后的兩個護衛,顧呈為了不招人眼,同樣也是一襲深衣。
那華麗女子歡快地叫到這里,提步便向柳婧沖來。
轉眼間,她便沖到了柳婧面前。
只見她伸出手,重重扯著柳婧手中的銀月釵,把它強行抓到手中后,她尖聲笑道:“這翠月樓的東西,可都是貴重得很。你這種賤民也敢碰?”
柳婧抬起頭來。
朝她上下打量一遍后,柳婧慢啟櫻唇,說道:“小姑說我是賤民,可小姑你自己身量雖是不高,卻雙臂粗大,掌中留有繭印,顯然少時經常干農活。”柳婧這話說得突然,而且她長時間統領他人,慢條斯理說話時,有一種震懾力,一時之間,便是這華麗女以及她身后的五姐姐和幾個婢女,也忘記了反駁,不但聽著柳婧說下去,好幾雙目光還落在了華麗女身上,跟著觀察起來。
而隨著他們的觀察,閣樓上,不知不覺中,便多了幾聲嘲諷的笑聲和輕鄙的目光…這華麗女的言行舉止,實是太過粗鄙囂張,給柳婧一句話道明來歷身世,自然而然來招來了眾人的鄙視。
就在那華麗女氣得臉孔紫紅,手一揚便要抽柳婧一個耳光時,柳婧手隨隨便便一伸,久在外面走動的她,用大多數人都知道的那招,扣了華麗女的脈門后,眉頭又是一挑,說道:“你眉骨高聳,雙顴突出,雙唇極薄,眼呈三角,性情也是個極刻薄擅逢犯的…以卑賤刻薄之性,居然穿珠著紫,看來有人提拔了小姑,令得你一朝躍上權貴門。這位小姑,這富貴日子還沒有過幾天,便迫不及待地顯示威風了?你就不怕顏面無存,又跌回原地去?”
柳婧這一番話,說得很長,可這個時候,眾人自然而然地聽下去了——在一個能寫自己的名字就被人稱道的時代,柳婧露的這一手觀人之術,著實讓人震懾!
在閣樓上的眾人順著柳婧的目光朝她上下打量時,華麗女紫紅著一張臉,朝著左右侍婢尖聲叫道:“你們幾個蠢貨還站著干什么?上來啊,把這賤人的嘴給我撕爛!”
叫到這里,見婢女不動。她回過頭朝著身后的貴女哭道:“五姐姐,你看這人,五姐姐。你快讓人甩她的耳光,我要撕了她的嘴。我在抽爛她的臉!”
面對這華麗女的尖叫,那長相平凡一臉精明相的五姐姐卻在朝氣定神閑的柳婧打量一會后,小聲回道:“…她說得挺準的,只怕是個了不起的人,阿華,我看,還是算了吧?”
剛說到這里。五姐姐對上華麗女憤怒得發青的臉孔,不由閉了嘴。正在這時,她眼角看到一人,連忙叫了起來。“啊,是刑家郎君來了。”
刑家郎君這幾字一出,二樓上眾人嗡嗡而起,那華麗女更是急急轉過頭去,她眼汪汪地看著那施然然而來。長相俊美華麗,身材頎長的美男子。
一對上那美男子溫柔望來的眼,華麗女馬上哽咽出聲他,她嬌柔地喚道:“刑郎!”一個縱身撲了過去,華麗女嬌滴滴地拈著美男子的衣角。哽咽地說道:“刑郎,有人在你的地盤欺負了我,你得替我撕了她的嘴!”
她叫到這里,感覺到刑郎似是在想甩開自己的手,不由聲音一提,尖著嗓子發作道:“刑郎,今天早上父親可是說過,讓我下嫁于你的!”
叫到這里,她又指著柳婧憤怒地尖叫道:“就是這個賤女人,她剛才欺負了我,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室,你得給我出一口氣!”轉眼她又忍不住傲慢地叫道:“刑秀,我可是堂堂長安郡守的千金,你幫不幫我?”
這‘刑秀’兩字一出,柳婧便是一呆。
轉眼,她輕笑出聲。
柳婧這一笑,那華麗女臉色一青,憤怒更劇,而美男子刑秀聽到她的聲音后,先是一怔,轉眼他雙眼一睜,驚喜地急步走來。
在刑秀大步走來時,柳婧取下了斗笠!
她露出了她那張如鮮花般美麗又奢華精致的面容。
這種美,簡直是流光溢彩,一下子就把那華麗女和五姐姐壓下去了。在眾人目不轉睛看來時,刑秀大步走到柳婧面前,他激動地朝她深深一揖,顫聲說道:“原來是公…小姑,別來無恙?”
招呼到這里,他又抬頭細細地朝柳婧看來,蹙著劍眉又是笑又是怪責地說道:“怎地瘦成這樣?”
…看來和樂公主死去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長安來。
柳婧朝他一笑,微笑道:“前陣子得了一場大病。”
她剛說到這里,那華麗女嗓子一提,猛然尖叫起來。
她這尖叫聲突兀而響亮,直是遠遠傳出,一時之間,樓上樓下都消了音。
在眾人被她震得耳朵嗡嗡直響后,那華麗女沖到了刑秀的面前,淚水汪汪地尖叫道:“刑秀,她是誰?她是你什么人?還有,你這是什么態度?你敢這樣對我?”
刑秀轉過身來。
他淡淡地看著華麗女,慢慢地說道:“黎氏阿華,刑某好似還沒有答應娶你!”說到這里,他聲音一提,厲喝道:“叫管事過來!”
“是!”
不一會,一個中年胖子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刑秀朝著黎華一指,冷冷說道:“老莊,你帶小九去一趟郡守府,讓小九把剛才發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向郡守大人說一遍。你轉告郡守大人,我刑秀雖是不才,可也是出身名門,如今更是財富地位盡皆擁有!這么一個鄉野來的鄙俗之婦,刑秀實是高攀不起!”
吩咐到這里,刑秀盯著臉色發青的黎華,指著柳婧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是想知道這個‘賤民’是誰嗎?她是當朝的公主殿下,也是我刑秀投靠的主子…黎華,你覺得堂堂公主閣下,配不配侮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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