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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病和顧呈

  柳婧不知道自己這一晚是怎么過來的。

  她渾渾噩噩地上了馬車,渾渾噩噩地入了宮,渾渾噩噩地望著痛哭不已的鄧皇后,望著黑壓壓跪了一地,慟哭不止的眾臣發著怔。

  而第二天,柳婧就病了,病得很重。

  她染的風寒還沒有徹底大好,這一日心情又大起大落,整個人扛不起,便臥病在榻。

  就在柳婧迷迷糊湖地躺在榻上,燒得滿臉通紅,暈頭轉向時,隱隱有聲音傳來,“…和樂公主這病,似是傷寒…”

  “什么?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你這太醫盡是渾說!我家公主不過小小病一場,好端端的怎么會感染這疫癥?”

  于紛至沓來地怒罵聲,嘀咕聲,不安的議論聲中,那太醫的聲音隱隱傳來,“諸君,傷寒自古便是絕癥,西南一郡傳得此疾,頓時十室九空,死者無數…老夫正是知道公主身份貴重,才不敢輕言。不然,這洛陽滿地權貴,要是知道傷寒之疾出現在洛陽,不知會引起多大的恐慌…”

  太醫這句話,就說得很重了,一時之間,整個寢殿都變得鴉雀無聲。

  (東漢末年,傷寒等疫疾大面積流行,死者無數,十室九空,其嚴重程度,可以說是人類歷史上的一次大滅絕,也正因為如此,張仲景著《傷寒雜病論》,救人無數,成醫中亞圣。)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仆人看到臉蛋燒得紅樸樸的,時不時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的柳婧,哽咽著說道:“我去找鄧家郎君!”說罷,那仆人朝外沖去。

  那仆人地離去,沒有人在意,太醫讓宮女把藥熬好,再一點一點喂給柳婧吃時,他則在旁按著柳婧的脈博。時刻觀察變化時。只見那仆人跑了回來。

  見到那仆人,蕭文軒上前一步,急聲問道:“可有見到鄧家郎君了?他怎么說?”

  那仆人搖了搖頭,嘶啞地說道:“無法靠近,我讓人傳了音迅。”

  幾乎是他的聲音剛剛落下,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只聽得一個太監尖哨地叫道:“和樂公主何在?楚太醫替皇后娘娘之令前來給公主診脈。”

  于是,房中越發熱鬧了,又不知過了多久,那從宮中來的楚太醫放下了柳婧的手腕。與前一個太醫低語幾句后,轉身隨著那太監離去。

  再過了不久。柳婧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怒道:“公主如此病重,怎么可能馬上離開洛陽?”

  這時,有人隱隱約約地說了幾句什么,當下,柳婧的仆人護衛們安靜了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柳婧聽到有人說道:“…既是皇后娘娘親自下令。那不妨說與公主聽聽,由她自己決定。”

  這時,忍著一陣冷一陣熱的煎熬,柳婧睜開眼聲音嘶啞地說道:“讓我,離開洛陽…”她閉上雙眼,虛弱的,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地說道:“現在就離開。”

  “可是!”也不知是誰嘶聲叫道:“公主殿下,你病得這么重,只有留在洛陽才好用藥啊!”

  昏蒙中。柳婧只是低啞的重復道:“讓我離開,離開洛陽。”

  見她如此堅持,一直留在這里的太醫朝柳婧深深一禮,恭敬地說道:“公主真乃大仁大義!”她在這么重病的時候,不怕病上添病的舟車勞頓,那是害怕萬一是疫癥的話,把病感染到他人啊。

  柳婧這時已燒得迷糊了,剩下的眾人說了什么,她也不記得了。當她再次迷迷糊糊醒來時,人已在馬車中,她給蒙著厚厚的被褥,外面喧囂不已,馬蹄聲聲,似乎已上了官道。只是在上官道時,她的周圍,似乎發生了一次爭吵,那次爭吵過后,繼續跟著她一道上路的,便減了大半了。

  感覺到離開的人的迫不及待,留下的人不情不愿,柳婧低啞地喚了一聲。一直有人在注意她的動作,因此她一叫,馬車便是一停,兩個宮女上得馬車。

  柳婧本是有話要問的,可她嘴一張,卻發現自己干啞得發不出聲音來了。宮女們連忙給她喂過藥,把她重新蓋好被子后,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馬車。馬車中,柳婧又冷成了一團,她哆哆嗦嗦地扯過被子緊緊包著,饒是如此,渾身還是沒有半點熱度。

  就這樣,柳婧一陣冷一陣熱的煎熬中,時間在迷糊糊糊過去。約是水米不進的病到第三天的時候,隱隱有仆人在說道:“…和樂公主這次怕是熬不過去了。”“是啊,飯菜也進不了,藥也吐出來了…”“他們說這種病傳染,我很怕,你怕不怕?”“自是怕的,可是她是公主殿下,我們不能逃。”“是啊,不能逃…”

  聽著聽著,柳婧又暈暈沉沉睡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突然感覺,外面似是清靜得過份。

  在那種清靜中,似有一個護衛扯著嗓子叫道:“你,你們是什么人?這是當朝和樂公主,你們難道還敢打劫不成?”

  那護衛的聲音一落,另外又有人叫道:“和樂公主重病,你們還不讓開?”

  幾乎是那人的聲音一落,外面,突然傳來一個悠揚又低沉的聲音,“她病了?”

  緊接著,一陣腳步聲響起。

  看到那人走近,守在公主車駕旁的眾人一驚,幾人同時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那人卻是答也不答,不一會功夫,柳婧眼前光亮大作,卻是有人掀開了車簾,朝著她定定望來。

  這朝她望來的人身材高大,迷迷糊糊之際,柳婧仿佛聽到他低低地說了一句,“好丑。”

  這聲音,是如此悠揚,甚至如此熟悉。

  可惜柳婧燒得迷迷糊糊,通身痛得無法集中注意力,眼睛睜開一線朝對方看了看,卻又很快地閉合上。

  來人顯然沒有想到再見柳婧,她會是這般模樣,一時眉頭成結。

  見他定定地盯著柳婧一動不動的,一個游俠兒湊近過來,朝那人看了一眼后。低聲說道:“大哥?”

  那人回過神來。

  陽光下。他俊美高雅的面容上,薄唇抿得極緊,出了一會神后,他又轉頭看向柳婧。

  直看了一會,他終于伸出手,朝著柳婧的額頭摸來。

  幾乎是他一伸手,那游俠兒便沖了上前,他一掌重重拍落那人的手,沉怒地叫道:“顧大哥!你沒有聽到嗎,她是得了疫癥的!這是疫癥。能傳染會死人的疫癥!”

  男人,也就是顧呈。聞言蹙了蹙眉,他盯了那游俠兒一眼后,轉向柳婧,望著她燒得消瘦不堪的面容,低低說道:“那又如何?”

  說出這幾個字后,他不再理會那游俠兒,也不理會眾屬下急急地叫聲。伸手彎腰,把柳婧連人帶被地抱出了馬車!

  看到男人把柳婧抱了出來,四下眾人都是一驚,然后,他們齊刷刷地退后幾步…便是那抱著赴死地決心照料柳婧的宮女太監,這時也給退了老遠。

  顧呈轉頭朝他們瞟了一眼,又回頭看著柳婧因發燒而干得起裂的唇,聲音沙啞地說道:“病成這樣,還這樣行走在官道上?鄧九郎呢?他是怎么照顧你的?”

  柳婧自是無法回答他的問話。

  看到顧呈抱著柳婧便朝自己的馬車走去。眾游俠兒一楞之后,還是圍上了他。就在他們要開口時,顧呈一眼瞟來。

  他這眼,冷漠,絕決,這是無庸置疑的眼神。在游俠兒的世界,本是義字當頭,情字為先,見他堅持,相互看了一眼后,便也不阻攔了。

  只是在顧呈抱著柳婧跳上馬車時,一個游俠兒低聲問道:“大哥,那些人怎么辦?”

  顧呈轉頭,他瞟了一眼柳婧的那些仆從,蹙了一會眉后,說道:“全部秘密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走一人!”

  “是!”

  接下來,柳婧在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在一點一點擦拭著自己的額頭,手肘,有人在輕輕扶起她的頭,喂她服下苦澀的藥水和清淡的粥,她的身邊,時而熱鬧得很,似乎有大夫在給她診治,時而安靜之極,只有男人沉穩的心跳。

  也許是不再在路上顛簸行走,也許是男人細致耐心地照顧起了作用,也許是他找來的大夫特別了得,當柳婧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天醒來時,發現外面的一切不再像隔著一層厚紗,入耳的聲音都變得清晰,整個人雖是虛弱到了極點,全身骨頭卻明顯不再那么酸痛。

  于是,柳婧眨了眨眼,慢慢轉過頭去。

  她所在的,是一間很樸素的廂房中,廂房空空落落,一個人也沒有。

  柳婧還在四下打量之際,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腳步聲的,還有說話聲,“大哥,王真人說了,和樂公主熱已退,尺脈有力,已是康復在期。”說著說著,簾幔被人掀開,柳婧睜得大大的雙眼,與那兩人對了個正著!

  就在旁邊那年輕男子滿臉欣喜,得意地朝他身側的大哥看去時,那大哥卻是手一揮,在做了一個讓他出去的手勢后,他大步走到了柳婧身前。

  男人一走過來,便在柳婧的榻旁坐下,然后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把柳婧連人帶被地摟于懷中后,他在柳婧的額頭上探了探,見到果然不怎么熱了,當下唇角微微一揚。

  這時,他對上了柳婧雖是無神,卻依然黑白分明的眼,輕輕問道:“可餓了?”

  柳婧搖了搖頭。

  她抬起頭,對著這個背對著光線,面目俊逸陌生的臉,可感覺卻一點也不陌生的男人,低低問道:“是你在照顧我?”

  “恩。”男人自然而然地從一側水盆中撈起毛巾,把它擰干后,輕輕地敷在她額頭上,再次問道:“可有想吃什么?”

  柳婧沒有回答,她只是眨巴著眼,怔怔地瞅著男人一頓后,說道:“我要吃酒烹雞。”

  男人聞言搖頭道:“這可不行,王真人特意交待過了,你現在只能喝粥。”

  …那你還特意問我想吃什么干嘛?柳婧郁悶地垂著眸子,手按向胃腹:真的好想吃好想吃雞,

  也許是柳婧的表情有趣,男人再次彎了彎嘴角。他動作熟稔地把柳婧半抱而起,給她套上外袍,再彎腰給她穿上鞋履,做好一切后,他說道:“外面陽光甚好,來,我扶你出去走走,張真人說了,這個時候只要不吹風,對你的病有好處。”

  說罷,他小心翼翼地把柳婧放在地上,再扶著她,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不一會,兩人來到門坎處,外面果然陽光高照,柳婧反射性地瞇了一會眼后,這才提步外出。

  她走,男人就走,她停,男人也停,走到臺階上,望著那滿院青綠,柳婧轉向男人,看著這張陌生的俊逸的臉,她垂著眸想道:這個面目明明是陌生人,可我怎么就是覺得他很熟悉?

  送上例行更新,新的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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