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花’園中變得更安靜了。
饒是鄧皇后一向沉穩,很少有表情外‘露’的時候,這一刻也是臉‘色’一僵。
顧呈?清流魁首之一的顧司馬家,那個據說很能干,對外戚掌權極端不滿的那個二兒子顧呈?
柳白衣這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那些儒生清流與自己作對,竟還跑進宮來想求賜婚?
是了,是了,她剛才好象說了,她與那顧呈原本就有婚約,現在不過是舊事重提。
一想到這里,鄧皇后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從來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柳白衣本與顧呈婚約的話,事實上只要他們雙方父母有意,她便是身為當朝皇后,也阻不了這‘門’婚事!
這個柳白衣,這個一心一意為了鄧氏為了自己籌謀的柳白衣,竟然想嫁到與鄧氏敵對的顧府去!她這是什么意思?不滿自己上次許她為貴妾的命令?
想到這里,鄧皇后惱怒起來,這個柳氏,明明早就是鄧氏一派,這個節骨眼上卻說出這種荒唐之言來!真真算不得一個節義之‘婦’!再說,上次許她為貴妾,已是抬舉了她的!
最可恨的是,她對柳婧要嫁顧呈這件事雖是憤怒之極,卻還不能呵斥,甚至連拒絕也沒有立場!
鄧皇后的臉‘色’非常難看,她盯了柳婧一會,輕輕笑道:“原來柳白衣與那顧呈還有過婚約啊?”
柳婧身姿筆‘挺’,她羞澀地應了一聲‘是’后,堅決地低著頭,絕不看向鄧九郎,只是輕聲說道:“我十一歲時,便與顧郎定有婚約。”
鄧皇后‘胸’口有點堵,因此臉‘色’越發難看,眾宮‘女’見狀,一個二個的環繞而上。在她們畢恭畢敬地服‘侍’中,鄧皇后終于收起了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低著頭看著手中的酒水,溫柔地說道:“這樣說來,柳白衣很中意這個未婚夫婿了?”
鄧皇后這話一出,站在一側筆‘挺’筆‘挺’,只是雙‘唇’抿得幾成一線的鄧九郎,幾不可見的僵硬了些。
柳婧依然沒有向他看一眼,她低著頭,帶著一種靦腆羞澀的笑。輕輕地說道:“是啊…”在這兩個字的回答,令得鄧九郎站得筆直的身子晃了晃,令得鄧皇后拿著酒盅的手頓了頓后,柳婧輕嘆著說道:“我一直便中意他。當年為了讓他喜歡我,還動過手腳呢。哎,也沒有想到他就此給惱了…不過我與他現在都是大人了,少年時的事,他也說了不想計較了。我畢竟是他父親親眼相中的妻室,再說他這些年東漂西泊的。也一直沒有顧得上定下他人。”
說到這里,柳婧含著一抹笑,沉靜地朝著鄧皇后行禮道:“還請皇后娘娘賜婚給我與顧郎!”
她這時的眼神,非常清亮。這是一種深譚般的清亮,是一種烏黑干凈,心無雜念的清亮!
對于柳婧,鄧皇后曾經上過心,不過在知道她就是那個商戶‘女’柳氏后,鄧皇后略略調查了一下,知道她身家清白后,便沒有再理會過。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用心地打量著柳婧。從她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細微的表情處,分析她這個人的心思。
可她越是觀察。越是心中煩躁。這個柳白衣,竟是沉靜如此!不對,她這不是沉靜,她這是下定了決心后的冷然。她的眼神清凈無塵,她的臉上笑容淡淡,她的身姿亭亭而立,穩如山峰,仿佛,今天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對她來說,是思慮了千百遍的結果。仿佛,她下定決心嫁給顧呈,也是思慮了千百遍的結果。
這種一旦下定決心,便再不回頭的‘性’情,鄧皇后太熟悉太熟悉了,事實上,她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盯了柳婧一會,鄧皇后慢慢地飲起酒來,借由這個動作讓自己平靜下來后,她瞟了一眼站在一側,僵硬如鐵,臉‘色’發青的弟弟,想道:倒是低估了這個柳氏,她明明對阿擎情根深種,明明在西南東南二年,費盡心力也要討我歡心,可到了現在,她說放下,居然還真能放下!
這樣的柳婧,與她平生所見的很多‘女’子實是大不同。在鄧皇后看來,天下人做事,都是有所求,從柳白衣那兩年為了討好自己,討好鄧氏一族所‘花’費的心血看來,她的所求應該就是得到鄧氏一族的長輩以及自己這個皇后地認可,進而嫁給阿擎,成為他的妻室!
天下的‘女’人很多,有大決心的‘女’人也不少,這個柳氏為了嫁給阿擎,做了那么多事,費了那么多心血,明顯就是個癡心一片的人。
再則,任何人‘花’費了那么多心血走到今天這一步,必定是泥淖深陷,進退兩難。因為這世間事就是這樣,你越是付出得多,就越是難以割舍。因為割舍通常意味著,先前所有的心血和付出全部作廢,那種推倒重新來過的感覺太過難受。
所以,在鄧皇后一直以來的想法中,柳氏是離不開自家弟弟的!鄧皇后真是萬萬沒有想到,柳氏這個人如此果斷,那么渴望得到的良人,付出那么多心血的感情,說斷就斷了,轉過身,就能若無其事地嫁給他人為‘婦’。
直是飲完了盅中的酒,鄧皇后還是沒有想到如何回復柳婧。于是她又站了起來。
她身為皇后,身為這個天下最高權利中心的人,她不開口,自是無人敢吭聲。在令人窒息的安靜中,鄧皇后在‘花’園中慢慢踱起步來。
讓柳白衣嫁到與她敵對的顧司馬家,是這萬萬不可能的事!
可是,她又有什么立場來反對這樁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造就的婚姻呢?
在‘花’園中轉了一會后,鄧皇后來到了柳婧身前,溫和地看著她,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極慈和地說道:“柳氏。”
這會,倒不叫她柳白衣了么?
柳婧暗中笑了笑,朝著鄧皇后行了一禮,“臣在。”
鄧皇后又是輕嘆一聲,她溫柔地說道:“你與九郎的事。我一直是知情的,今天這里只有我們三人在,你跟我說,你喜不喜歡九郎?”
這時刻鄧皇后的聲音,格外的溫柔慈和,語氣中,已不再有先前的那種屬于上位者的咄咄‘逼’人的態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姐姐面對弟媳時的親切平和。
柳婧暗中冷笑一聲,垂下眸猶豫了一會。咬‘唇’說道:“我曾經喜歡過!”
這個‘曾經’兩字一出,‘花’園中陡然傳來一陣加重的呼吸聲,感覺到身邊鄧九郎的忍耐,柳婧越發地‘挺’直了腰背。
鄧皇后沒有想到。自己放下架子,讓她敞開心扉說話,這個柳白衣,居然還是給了自己這個答復。
這么說來,她是鐵了心的要嫁顧呈了?
鄧皇后臉‘色’變了變后,又恢復了笑容。“這么說來,便是我在這里賜婚予你與九郎,你也不愿意了?”
這一瞬間,鄧皇后的聲音變了。變得格外威嚴又溫和,這是一種屬于上位者的,極有感染力的語氣。這種語氣,通常代表著一言九鼎,代表著一個至高權利者的退讓,代表著一個權威者的巨大誠意。
柳婧幾乎不由自主地相信,鄧皇后現在是真有誠意讓她嫁給鄧九郎,她不但愿意。她還會親自給兩人賜婚。她甚至愿意祝福他們,她先前的那番賜嫁貴妾的言論,也不會再提起。
可惜。柳婧這個人,別的優點不多,最多的一個優點就是理智,超乎常人的理智。
她馬上從這種能‘誘’‘惑’得人沉淪的聲音中清醒過來。她馬上想道,我先前還信誓旦旦說要嫁顧呈,這會只要松口說是愿意嫁給鄧九郎,馬上就會被戴上朝秦暮楚的帽子。朝秦暮楚,不仁不義,這樣品‘性’的一個人,便是當場誅殺也是應該!只要我一松口,我的身家‘性’命就都在皇后娘娘的掌握當中,為了乞命,我要么割出自己所有的產業和部屬,灰溜溜地退出皇宮,要么就自愿成為鄧九郎一個最普通的妾室,在以后的日子,為了讓眾人對我改觀,就一定要對鄧府的事癉‘精’竭慮,畢生兢兢業業不敢稍有怨言!
以極快的速度清醒過來后,柳婧抿了抿‘唇’,低低說道:“臣,不愿意!”
‘不愿意’三個字一出,鄧皇后的臉‘色’終于變青了。
她‘陰’著眼睛盯著柳婧,強忍著憤怒,慢慢說道:“說起來,柳白衣在東南西南三州時,助我良多呢,上次我忘記了賞你,這樣吧,我現在封賞你的家人。”
說到這里,鄧皇后聲音一提,清朗的命令道:“封柳行風為汝南郡守,既日起上任!另,把皇城北邊的‘玉’柳山莊賜給柳白衣之父柳行舟,準柳氏子弟三人入補銀甲衛!”
在鄧皇后口道圣旨時,一側的太監早就把筆墨準備好,而負責抄記圣旨的大臣已走上前來,提著筆,刷刷刷地寫了起來。
等鄧皇后說完,圣旨也寫完了,她接過那圣旨,在上面蓋上‘玉’璽,這道旨意便正式成立!
柳婧連忙上前一步,跪下謝恩。在重重地磕了幾個頭,高呼萬歲時,柳婧額頭點地,冷冷地想道:汝南郡也罷,銀甲衛也罷,都是屬于鄧九郎的勢力范圍了。皇后娘娘下這道旨,是想告訴我,我的親人都被她捏在掌心,最好乖乖聽她地安排吧?
果然,在柳婧謝恩完畢后,鄧皇后上前,她輕輕扶起柳婧,溫和地笑道:“柳卿就是太倔了,這‘性’情真是得改…罷了罷了,阿擎的婚事我也不管了。柳卿你這兩年為我做的事,我一直掂記于心,如今動‘蕩’之際,還望柳卿繼續勞心勞力。”所以,你要繼續做柳白衣,那些嫁給顧呈,成為顧家后院‘婦’的話,就不要再提了。
說到這里,鄧皇后朝一側抬了抬眼,當下,一個太監站了出來,尖哨著聲音面無表情地喝令道:“柳白衣稟事完畢,可以退下了!”
柳婧于是磕了兩個頭,安安靜靜地向下退去。
霍焉等人正站在‘花’園外,看到柳婧低著頭一臉悶悶不樂地走出,可是送她出來的太監剛離開,轉頭看向他們的她,卻又變得眼神明亮神采飛揚,不由一個個圍了上來,“公子,皇后娘娘怎么說的?”
“皇后娘娘啊?”柳婧笑了笑,淡淡說道:“她承諾了,不再干涉鄧九郎的婚姻之事。同樣,我也繼續盡心盡力為她謀劃,不可再提嫁給顧呈之事。”
霍焉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后,張景上前低聲問道:“這么說來,公子你在不久之后,就會入主鄧九郎的府第了?”
柳婧看了他一眼,卻是搖了搖頭。
她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天邊的夕陽,微笑著說道:“我剛才對皇后娘娘說了,我已不喜歡鄧九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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