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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最后的選擇

  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間,傍晚來臨了。

  經過大半天的忙碌,白衣樓的一樓大堂已面目全非,看著一個個來來往往的銀甲衛,不時有洛陽人停下馬車好奇地張望著。

  在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時,柳婧出了白衣樓。

  一出白衣樓,她與霍焉等人一道,也在回頭望著那些忙碌的銀甲衛。

  出神地看了一會,柳婧收回目光。她目光這一回轉,便對上了霍焉等人的目光。

  柳婧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她瞇著眼睛看了看外面那燦爛的霞光,突然說道:“那時九郎離去后,可有前往皇城?”

  “不曾。”

  柳婧點了點頭,她出神地看著遠處的起伏的蔥郁青山,突然對著霍焉說道:“阿焉,關于銀甲衛和鄧九郎入駐白衣樓一事,你可有想法?”

  霍焉看著她。

  遲疑了一會,他低下頭說道:“公子想如何便如何,霍焉一切聽公子的。”

  說到這里,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堅決,下定決心抬起頭來,他看著柳婧,漲紅著臉說道:“…便是公子最終沒有婚嫁,霍焉也會伴在公子身側。”

  柳婧一怔,她愕然地回頭看向霍焉。

  對上她的目光,霍焉卻別過頭去。望著這個在夕陽下格外冷清的美男子,柳婧突然醒悟過來:他是在向自己表達情意!

  他竟然在向自己表達情意!

  這個她一直倚為臂助,如兄如友的霍焉。竟是歡喜于她!

  柳婧給震驚了,她呆了好一會,唇瓣雖是嚅動著,卻發不出一個聲音來。

  就在她傻傻地看著霍焉,不知說些什么才好的時候,突然的,一道熟悉的目光盯在了她身上。

  柳婧回過頭去。

  這一回頭,她對上了站在對面的酒樓二樓上,正低著頭朝著她定定望來的鄧九郎。

  此刻,鄧九郎的目光有點沉。他瞬也不瞬地盯了一會霍焉。便轉向柳婧盯來。見到柳婧也注到了自己,他薄唇微動,無聲地命令她,“上來!”

  柳婧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上鄧九郎那不容置疑的堅決神情。柳婧轉向霍焉。她沒有回復他的情竟,而是說道:“我明白你們的意思…”在霍焉赫然抬頭時,柳婧低聲說道:“你也罷。張景也罷,還有他們,其實都不喜歡我現在這樣…舍不了,斷不掉,忘不凈,也得不到。阿焉,你們說得對,我是應該干脆一點。”

  說到這里,她跳下馬車,吩咐道:“鄧九郎在上面,我與他說說話。”說罷,她轉身朝著那酒樓走去。

  經過柳婧提醒,霍焉才看到了那酒樓上的鄧九郎。兩個男人,一個在酒樓上,一個在街道中,彼此之間的距離,相差不過二百步,面目可見,眼神可見。在霍焉靜靜地朝鄧九郎望去時,鄧九郎雙手抱胸,正在冷漠的,居高臨下地盯視著他。

  這么四目相對片刻,柳婧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鄧九郎身后。

  她也看到了霍焉,隔得遠遠的,柳婧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朝著他微一頜首。隨著她這個動作一做,霍焉馬上點了點頭,然后他進入馬車,再然后馭夫揮動馬鞭,不一會,那輛馬車便載著霍焉去遠了。

  …這其間,竟是無一語交談,無一個手勢擺出,竟只是一望一點頭,兩人便把對方的心思全部明了!

  鄧九郎不敢置信地怔了好一會后,猛然轉頭盯向柳婧。

  他沉沉地盯著柳婧,薄唇動了動,半晌后,他啞著聲音問道:“你與他相識多久了?”

  柳婧有點奇怪,她看著他,安靜地回道:“一年零三個月。”

  鄧九郎一笑,他瞇著眼睛低低說道:“一年零三個月?連三個月,你也記得清?”

  柳婧有點奇怪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后,她蹙了蹙眉,卻老實回道:“是,我一向記憶不錯。”

  鄧九郎卻薄唇越發抿緊,他昂起下巴,雙眼深沉地看著柳婧,他的聲音越發有點澀,“怪不得那么多人說你有入幕之賓!”心意相通到了這個地步,誰不懷疑?

  他這話一出,柳婧便挑高了眉頭,她沉下臉瞪著鄧九郎。瞪了一會后,柳婧抿著唇輕聲說道:“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她這話一出,鄧九郎嗖地一聲扣緊了她的手臂!

  他握得有點緊,柳婧蹙起眉峰冷聲說道:“你抓疼我了。”

  鄧九郎冷笑一聲。

  見到他一臉的戾氣,柳婧也有點不高興,她轉過頭去看著天邊的云彩,擺出一副懶得理會鄧九郎的姿態。

  這時,她手臂一松,卻是鄧九郎終于松開了手。

  鄧九郎松開手后,久久沒有說話,柳婧不由轉過頭來。這一轉頭,她才看到他正低著頭,無聲地盯著自己張開的手指…那表情,竟是如此落寞!

  有那么一瞬間,柳婧的心頭閃過一抹疼痛,不過轉眼他想起這個人的自私自負處,便又拉下了臉。

倚著這二層玉欄桿,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讓那金色的霞光,把兩人的身影,拉成了亙遠的  寂寞。

  也不知過了多久,柳婧的聲音終于傳了來,與以前相比,她的聲音很輕,隱隱有著疲憊,“九郎,我是不是有很多話,都沒有跟你說過?”

  夕陽中,她眨了眨金色的睫毛,沉吟了一會后,睜大她濕潤的眼睛,低低地說了起來,“九郎,兩年前我設計逃離你的身邊后,第一時間便來到了揚州。我拿著從你身上得到的那堆契書,轉手賣了萬余兩黃金。”

  柳婧轉過頭來,霞光中。她濕潤的眸子,專注地看著鄧九郎,在他迎上時,她沒有移開,沒有躲避,而是越發專注的,安靜地看著他。

  便這般看著他,柳婧低聲說道:“我當時地想法就是,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賺到最多的錢,我要建立屬于我的基業。然后。要為你和你最親愛的姐姐做一些事…九郎。我用了兩年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用了兩年,把自己的名字灌入你皇后姐姐的記憶中。”

  說到這里,她低低一笑。有點疲憊也有點無力地說道:“九郎。你和你的皇后姐姐可有想過。我做了這么多事,難道為的僅僅就是做你鄧九郎身邊的一個貴妾?”她啞然而笑,聲音中透著嘲諷。“我這人,好象還沒有賤到那個地步!”

  一口氣說到這里后,柳婧背倚欄桿,轉過頭專注地看著鄧九郎,認真地說道:“上午陡然知道你會去西南平夷,可能今生今世你我的緣份真的終結于此,我的心里是很難受,我那時追在你的后面,也是想問你到底去不去,后來你說不去,我也真是開懷!”

  一向把自己的心思深藏的柳婧,以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果斷和清晰,把她的心思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后,鄧九郎的表情也有了幾分凝重。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等著她說下去。也許感覺到她格外的凝重,他放在腿旁的拳頭,有種異常的僵硬。

  便這般倚著欄桿,便這般用那濕潤的,烏漆漆的眼專注地看著鄧九郎,柳婧低聲說道:“九郎,因為想要讓你另眼相看,我用了兩年時間站到今天這個位置…可便是到了這個位置,我和你之間,還是隔得那么那么遠。我曾經幻想過,你的姐姐皇后娘娘,會在見到我后就喜歡上我,欣賞著我。”說到這里,她的唇角嘲諷般地向上一揚,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后,柳婧又說道:“我后來又想著,也許你再次見我,知道我過得這么好,這么風光后,會想做些什么事來真心留住我。”

  說到這里,她又是自嘲的一笑。

  只是這次,她笑著笑著,眼睛就完全濕了,不想讓眼中的水汽流下來,柳婧側頭對著西邊的殘陽。

  直是專注地看了一會后,柳婧低聲說道:“那一天,我從皇宮離開后,張景問過我對你的心思如何,剛才也是,霍焉也想問我的心意…他們風儀無雙才智絕倫,只要用心,便是成為你南陽鄧九的門客也是足夠,可他們還是選擇了追隨我。他們這樣的人追隨我,定然是不想看著我在這里猶豫徘徊,自怨自艾著浪費生命的。所以九郎,我想了想后,還是準備向你攤開我的心意,同時向你問一句話。”

  她轉過頭來,那雙烏漆漆的眼認認真真地看著他,那紅潤的唇瓣輕輕的顫抖著。她用一種近乎艱難的,苦澀的表情看著鄧九郎,輕輕的,一字一句地問道:“阿擎,你可愿意娶我為妻?”

  這句話從柳婧口中吐出,著實帶著幾分艱難。

  因為這是明知故問!

  他和她之間的婚姻,從來不是他愿不愿意的問題,那是他背后的家族,他那個權勢無雙的姐姐同不同意的問題。

  或者說,她明明就知道,南陽鄧九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娶她這樣出身的女子為妻的。這是完全不用問出來的,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可柳婧還是問出了。

  她以一種逼迫的態度,要向他要一個答復。她讓他的答復沒有選擇的余地,只有“愿意”和“不愿意”兩種。

  柳婧想,是時候了。一個女人生在這個世間,感情和歸宿,并不是她必須的選擇。她想,今天他應該給她一個痛快,只等他說了‘不愿意’三個字,她就馬上把他鄧九郎完完全全地忘記,完完全全的驅趕出心田。她將不再僥幸,不再夢幻,不再期待。她將把他從她的生命中剔除!

  人生在這世間,總有那么一個人,那么一些事,讓你不得不放棄,不得不學會忘記。那只是成長路中必有的經歷,實是沒有必要抓著不放,既不愿意忘記,又沒有本事拿起!

  漫天霞光中,柳婧半邊身子都被金光渲染,霞光染金了她精美的面容,染得那張曾經鮮活的臉,像涂了金的雕像,帶上了一種亙古的孤獨。霞光染金了她的發,染金了她深濃的睫毛,染金了她那白色的長袍…這一刻的柳婧,帶著一種亙古的孤寂,一種刻骨的寒冷,一種無法言喻的冰涼。她一瞬不瞬地看著鄧九郎,等著他的宣判,等著他的否定,等著他的拒絕,等著他讓她下定決心,把他這個人從靈魂深處剔除。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把手負在背后的柳婧,那蔥白的手指正一筆一筆的,勾畫著鄧擎那俊美絕倫的眉眼,勾畫著他那深沉寒冷的表情,勾畫著他頎長挺拔的身影…仿佛知道自今日后,再見面時,便溫情不再,所以,她藏在背后的手指,勾畫得十分的專注,十分的仔細。仿佛,天長地久的美麗和渴望,從這一刻將徹底終結!

  聽了柳婧的長篇大論,本來沉著一張臉,冷著眉峰的鄧九郎,這時一抬頭,無意中看到了被霞光渲染下的那雙烏漆漆的眸子中的絕望和高岸,于是,鄧九郎猛然一驚,猛然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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