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母等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才從‘女’兒口中聽到這句話,這時刻,她已失去了語言能力。
看著緊張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母親,柳婧‘交’待旁邊婢‘女’好生照顧后,便走出了房‘門’。
她召來了吳叔和王叔,一道朝著主管刑獄黎君府第走去。
對于黎君,柳婧很早以前便留了神,不需要問路,柳婧便一路指點著馭夫來到了他府‘門’外。與王叔吳叔吩咐了兩句后,柳婧走下馬車,施了一禮,朝著那‘門’子說道:“還請稟告一聲,便說柳行舟之子柳文景求見。”
很顯然,這些年來求黎君太多了,那‘門’子早已習慣,他朝著柳婧等人和他們馬車打量一眼后,端了端態度,腳步一提便朝里面走去。
不到二刻鐘,那‘門’子叫道:“我家主人里面,柳郎請入內。”
“多謝了。”
柳婧提步朝著里面走去。
黎君司管刑獄多年,不知貪了多少錢財,如這府第,便布置得很是‘精’致。
柳婧一邊走著,一邊心下想道:真是萬卷書行萬里路,要是我初到吳郡時,看到這府第,心里就先虛了三分,會不知道要多少錢才能令得黎君意動。現就不一樣了。
現如黎君這樣府第,她是見得多了,而如黎君這樣小官,她也不那么放眼里了。這人不為難她也就罷了,真敢為難,她少不得要抬出鄧九郎這個招牌來。這人就是這樣,不管她鄧九郎面前說不說得上話,只要她出入過鄧九郎府第三次以上,她外人眼中,便多了一層身份。
果然,當柳婧走到堂房時,那黎君已站了起來。
黎君一張馬臉,主管刑獄多年,他那瘦削拉長臉上,有一種狠戾又刻板氣息,讓人一看,就覺得這人‘陰’沉不好打‘交’道。
柳婧搶上前深深一揖,朗聲說道:“文景早就聽過君子大名,一直想登‘門’拜訪,知君子諸事繁忙,直至今日方敢相擾。”說到這里,她朝著‘門’外吳叔和王叔使了一個眼‘色’。
當下,吳叔和王叔各抱著一個木箱走了進來,柳婧轉過身朝著黎君又是一禮,“文景年少,第一次求見長者,區區薄禮,還請勿要見怪。”
說話之際,她示意兩人打開木箱。
隨著箱蓋一開,兩箱子擺得整整齊齊地金磚便出現眾人眼前,那金光如此之盛,直把這小小堂房都映得金光閃閃了。
黎君刻薄net角明顯一松。
他走到主榻上坐下,問道:“柳郎父親,是柳行舟?”
“是。”
黎君尋思了一會后,道:“是那個船上藏有‘私’鹽柳行舟?”
柳婧連忙站出,她一臉氣憤地說道:“黎君有所不知,我父親卻是被小人暗算了。那小人收了他人財物,便暗中調了包,這才令得我父親éng上了不白之冤。”
黎君表情木然地聽著柳婧把話說完,婢‘女’上完酒后,他抿了一口,“這小人是不得不防。不過幸好柳行舟還有你這樣好兒子。”
這話一出,柳婧就明白了,黎君這是同意放出自己父親了。
雖然來之前,她做過無數準備,有過無數想法,可真正到了這一刻,柳婧還是‘激’動得整張臉都紅了。
這時,黎君手一揮。
隨著他這手勢一擺,眾仆人都退了出去。
堂房中安靜下來后,黎君把酒盅朝幾上一放,“今晚亥時上三刻,到西‘門’侯著吧。”說罷,他站了起來。
柳婧連忙站起,再次深深一禮,“多謝黎君成全。”
她說話之際,黎君已頭也不回地入了內室。而柳婧退下時,她一眼瞟到,兩個仆人走了出來,他們把那裝滿金木箱蓋上,把它抬進了內室。
一走出黎府,柳婧便吐出一口濁氣,歡喜地說道:“沒有想到這么容易。”
吳叔這陣子打聽了不少事,當下低聲說道:“聽說這一次,吳郡太守會與天使一道前來。這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守一來,這姓黎位置不一定還保得住。不趁那太守來之前撈一筆,他怎么甘心?”
柳婧聞言點了點頭,低聲道:“原來這就是父親所說好時機。”
主仆幾人回到柳府,把經過跟柳母等人說過后,一家人都又是緊張又是歡喜起來。
樂了一陣后,柳母吩咐下,院中所有婢仆都活動起來,他們打打掃,準準備吃食火盤,便是小柳萱,也瘋了似院子里又跳又叫起來。
接下來,柳府所有人都不停地看著日頭。
從來沒有一刻,時間過得如此緩慢,也從來沒有一刻,這日子是讓人如此期待。
柳婧被日光灼得眼痛,便回到了書房。她深吸了一口氣后,慢慢地書寫起來。
于這種緩慢無比時光流逝中,夜晚終于到了。
離亥時還有一個時辰,一家人便坐上馬車,眼巴巴地監牢西‘門’侯著。
亥時到來時,看著沙漏柳母坐不住了,她睜大眼盯著那緊閉大‘門’,過不了幾息,便向柳婧問道:“婧兒,你說那黎君會不會改變主意?”“婧兒,他要是忘記了怎么辦?”“婧兒,我這心老是砰砰地跳,不會出什么意外吧?”…
柳婧沒有回答,她只是緊緊握住柳母手。
終于,眾人望眼‘玉’穿時,監牢西‘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三個人影出現那‘門’口。
眾人屏著呼吸期待中,當頭那人走出牢‘門’,朝著另外兩人行了一禮后,他轉過身,向馬車方向大步走來。
看著漸漸出現月光下熟悉身影,柳母第一個沖下了馬車。
她顛顛撞撞地沖到那身影面前,撲上去喚道:“行舟,行舟啊…”柳行舟伸手,緊緊抱住了自己夫人。
柳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時,柳婧聲音從一側清徹地傳來,“別這里耽擱了,我們有話回家再說。”
柳母這才驚醒過來,她連忙止住哭聲,急急說道:“對對,我們回家,我們別呆這個鬼地方。”
一直到上了馬車,一直到馬車啟動,直到母親終于平靜下來,柳婧才走到父親面前蹲下。
柳父伸手撫著‘女’兒頭發,低啞地說道:“孩兒,這次真是苦了你了。”
柳婧搖頭,她聲音也有點哽咽,“父親,我們一家總算否極泰來了。”
“是啊,總算否極泰來了。”隨著柳父這話一落,柳母又哭了起來。紅著眼眶,柳父把一側眨巴著眼小柳萱抱懷里,另一只手撫著柳婧頭,轉頭則瞅著流淚不已老妻微笑。
他笑容是那么溫煦,便如那一年,她圍墻內,他苑‘門’外,那俊秀高挑布衣少年沖著美麗她那么回眸看來。
一時之間,無法形容感‘激’和喜悅,令得柳母又是低聲哽咽起來。
回到柳府后,又是一通忙碌,照例讓柳父跨過火盤燒掉晦氣后,然后便是沐浴衣,再是焚香謝過列祖列宗保偌,等到柳父可以與妻‘女’說話時,子時都過了。
聽著遠處傳來陣陣‘雞’鳴聲,柳父握著老妻手,溫柔地看著她伏自己膝頭漸漸進入夢鄉。
另一側,小柳萱也睡了,柳婧正把她抱上榻蓋上被褥。
柳婧回過頭時,柳父輕聲問道:“孩子,上次聽你獄中說話,似是有所打算?”
柳婧走到父親旁邊矮榻上坐好,像小時候那樣,她把頭擱他膝蓋上,依戀地說道:“父親,我想搬家。”
把自己與鄧九郎,顧呈幾次接觸簡單地說了一遍后,柳婧仰著‘精’美臉看著父親,聲音低澀地說道:“父親,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
柳父低著頭看著她。
他溫暖大手輕輕摩挲著她頭皮,令得柳婧暖洋洋。
看著‘女’兒終于放松下來眉眼,柳父心中想道:聽婧兒這話,似是對那鄧九郎有了心思…不過我婧兒是個聰明人,年紀小小便知道有些人只能望著,斷斷沾染不得。哎,婧兒要真是柳文景就好了,能與南陽鄧氏嫡子簽三年賣身契,實是一件好事。南陽鄧氏那樣階梯,許多人是求也求不得啊。
轉眼,他又心疼地想道:我出了這樁事后,婧兒一個‘女’兒家擔起這么大擔子,肯定是日夜糾心。她現一‘門’心思想離開,實是想離開吳郡這個地方。
知‘女’莫若父,柳父知道,這時柳婧,太需要放松了。她現一‘門’心思只想著一家人去一個安全地方,重開始生活,重過那種再也沒有窘迫,再也沒有日夜不安,沒有恐懼痛苦生活。
尋思了一會后,柳父點頭道:“好,我們離開。”
柳婧滿臉笑容中,柳父又道:“不過就算要離開,也不能倉促行事。”
柳婧連忙點頭,她斷然說道:“不但不能倉促行事,還不能泄了風聲。”看著憔悴疲憊父親,柳婧站了起來,朝父親施了一禮后,柳婧輕聲說道:“父親,你剛剛出獄,這陣子就家里好好養著身體,外面事,全部‘交’由‘女’兒來‘操’辦。”她又道:“時辰不早了,父親早點歇息。”
聽著‘女’兒輕輕帶上房‘門’聲音,透過紗窗看著‘女’兒那緩緩而行纖長身影,突然,柳父想道:婧兒真是歷練出來了,行事舉止中不急不緩,頗有一種讓人心靈安定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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