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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德國行(四)

  說話的人是個老者,看不出具體年齡,但從臉上星星點點的老人斑也能夠看得出來,這位老者的年齡怕是不小。他額頭上頭發已然脫落,只有半個腦袋還有蒼蒼白發,一絲不茍地向后倒梳著。眉毛稍微比頭發好點,依稀存留著些許黑色。拋開滿頭白發和稀疏眉毛的話,不論是他的眼袋,還是面龐上的皺紋,都看不出此人的具體年齡。此時戴著老式邊框眼鏡的他緊抿嘴唇,俯視著斯隆,鼻孔朝天,十足一臉高傲模樣。

  讓鐘石錯愕的是,這樣一個老者,本應該是慈眉善目的形象,此時卻表現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這實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鐘石在腦海里飛快地回想了一遍自己剛才和斯隆所說的話,確定并沒有任何冒犯別人的地方,不由地心中又平添了幾分怪異。按照道理來說,能在今天受邀參加沃爾夫岡.保時捷生日宴會的人,不是社會名流就是政界要人,肯定不會是碌碌無名之輩。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般具有一定的涵養,至少不會在這種地方表現出自己的無禮和放肆,但眼前這人顯然并不在其中。

  斯隆.蘭德曼顯然也沒有預想到這樣的情況,所以在沒有看清楚來人模樣的情況下就出口反駁道。不過很快他的臉色又是一變,因為面前的老者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年輕人,這里不是我撒野的地方,難道是你撒野的地方嗎?”

  或許是看到鐘石臉上迷惘的表情,老者不再說德語,轉而換成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語,“先生們。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真不知道你們是怎么進來的!該死的遠東佬!”

  最后一句話他是壓低了聲音罵出來的,但又怎能瞞得過鐘石和斯隆的耳朵?此話一出,兩人就有些明白為什么老者如此有敵意了。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當時的德國政權是通過鼓吹民族主義上臺的。當時這種思想有很大的市場,同時給世界上其他民族造成了巨大的傷害。雖然戰敗之后的德國通過立法限制民族主義的復興,但這幾年來納粹的思想有著越來越抬頭的趨勢。雖然這些思想和勢力永遠不再可能上臺面執掌政權。但私底下在一些人群當中這種日耳曼民族最優的思想還是大有市場的。

  想來這位老者就是一名種族優劣論的擁躉,所以才會平白無故地對鐘石充滿了惡意。

  “我想起來他是誰了!”

  就在這個時候,斯隆終于想起這名老者到底是誰了,阿道夫.默克勒。

  阿道夫.默克勒,德國億萬富翁,資產高達百億歐元之多。出生在1934年的他目前已經74歲高齡,在過去的幾十年之間,他從最底層做起,將家承約80人的一個小工廠硬生生地變成了一個年銷售額達到216億歐元的大型制藥企業。

  除了在制藥行業擁有兩家航母級別的公司之外。默克勒還在其他行業有著卓越的成就。皮革、滑雪裝備、電機甚至是水泥建材,都有他家族的身影。而就在去年,他以80億英鎊的價格收購了英國建材漢森公司,轟動了整個業界。

  到目前為止,默克勒全額控股的ve控股公司控制著他旗下的數十家公司的大部分股權,默克勒通過操縱ve來對麾下的公司進行操作。這些公司的資產達到300億歐元之多,而間接控股的默克勒的身家則達到了驚人的92億美元(70億歐元)之多,位列全球富豪榜94位。是位實實在在的大人物。

  一想到自己剛才可能得罪了這樣一個大人物,斯隆.蘭德曼的腿肚子就有些發抖。做他們這行的人奉行的是與人為善。尤其是這種白手起家的老人。他們嚴格自律,意志堅定,作風雷厲,說一不二,很多都是不折不扣的暴君或者獨裁者。而且最為要命的是,他們旗下的企業大多數都是家庭控股。雖然也在資本市場上市,但絕對控股權總是掌握在他們家族的手中,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想要和這樣的人做生意,必然要維持好絕佳的私人關系。

  但是自己身邊的鐘石也不是個簡單角色,真的要說起來。鐘石的履歷可比這位默克勒先生更要光彩萬丈。別的不說,就單單從年齡上來說,鐘石就能夠完爆默克勒一條街,就更別說表面上的財富了。

  只是猶豫了那么一秒鐘,斯隆.蘭德曼就義無反顧地站到了鐘石的這一邊,“默克勒先生,你這么種族歧視是不對的,我想不止是我,就算是一個陌生人,聽到你的言論都不敢茍同。”

  聽到斯隆的話,阿道夫.默克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著斯隆.蘭德曼看了半晌,這才悠悠地說道:“抱歉,這位先生,我可沒有說過什么種族歧視的話。我只是覺得這位先生出席在今天的場合,恐怕不太適宜吧。要知道今天可是沃爾夫岡的生日,如果有什么亂七八糟的人出現就不好了。”

  見對方認出了自己,仍然敢當面反駁自己來維護那名東方人,阿道夫.默克勒心中也是暗暗驚訝。不過一來他本身性格強硬,基本上屬于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種,第二則是他的內心使然,在他看來,這么年輕的東方面孔能混進這里,本身可能就是安保方面出現了問題,再加上他有種族歧視的傾向,所以依然不依不饒地說道。

  鐘石依然是面帶微笑,裝作一副什么都聽不懂的模樣。但若要是仔細觀察,就可以看出他的笑容已然變得冰冷,攥著酒杯的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顯得蒼白。很顯然此時的鐘石已經是怒火滔天,如果不是顧及到場面,他早就一杯酒潑到這個老家伙的臉上了。

  “是嗎?”見鐘石還不說話,斯隆自然責無旁貸地充當起辯護的角色,“可是我怎么覺得默克勒先生你才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場合呢?難道你是打算給保時捷汽車吃藥,又或者是填充水泥嗎?哦。對了,我都忘記了,聽說你的海德堡水泥公司遇到了大麻煩,就是不知道默克勒先生還能不能分享出建造一輛保時捷的材料來?”

  在07年的8月,默克勒家族企業旗下的海德堡水泥公司收購了英國建材漢森公司,這原本是一件整合上下游的好生意。但是因為次級債券危機爆發。使得整個建筑行業對水泥、建材的需求一下子大大萎縮,在這種情況下海德堡公司的股票大跌,整整一個月內市值被腰斬超過一半之多,評級機構也對這家公司的評級進行了下調,而目前這家建筑巨頭正在泥潭當中苦苦掙扎。

  斯隆拿海德堡水泥公司目前所處的財務困境來說事,正中了默克勒的軟肋。這位性格強硬的老人頓時怒了,一杯酒水直接朝著斯隆的臉上潑來,“你是個什么東西,竟然敢這樣跟我說話?信不信我一個電話。就能夠讓你滾蛋?該死的,在我沒有徹底爆發出來之前,告訴我你供職的公司,我會親自和你們的高層打電話,讓他們知道什么自己的員工是個什么樣的表現!”

  斯隆只是逞一時口舌之快,哪里會想到這位默克勒先生說動手就動手,猝不及防之下被酒水正中面門,當下噔噔地朝著后面倒退兩步。卻不想正撞上一名經過的侍者。而侍者也沒有料想到竟然有位先生撞過來,雖然他反應很快。但在沖擊之下手中的托盤還是掉落在地上,發出一陣稀里嘩啦的玻璃破碎聲。

  默克勒這段時間正在為海德堡水泥公司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高達100億歐元的負債讓他喘不過氣來,現在又被斯隆觸怒了這根神經,當下就不顧形象地爆發了。事實上他也存了點心思,之前他就看見斯隆刻意討好鐘石的一幕。知道這名白人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抱著“柿子揀軟的捏”的心態,率先對斯隆開始發難起來。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一幕發生了,就在他將酒水潑向斯隆之后,鐘石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怒火。同樣將手中的酒水朝著他的臉上潑來,同樣是猝不及防,默克勒也被鐘石潑了個正著。

  因為突然傳來稀里嘩啦的聲音,所有的來賓視線都不約而同地朝著這邊看來。于是他們看到了一副讓他們震驚的場景:一名東方面孔的男子正拿著酒朝著滿頭白發的阿道夫.默克勒潑去,直接將他淋了個劈頭蓋臉。

  來到這里的人,只要是德國的,或者說是對德國市場有所了解的人,都認識阿道夫.默克勒這個億萬富翁。雖然他在同行或者商界當中的名聲毀譽參半,但不管怎么說,在這種場合下被人潑了酒水絕對是一樁大事。

  一時間,各路人馬的大腦紛紛開動,開始猜測起那名膽敢潑阿道夫.默克勒酒水的東方青年的身份來。與此同時,不少人已經將鐘石列為不友善的名單當中。

  “這個家伙是個種族主義者!”

  斯隆踉踉蹌蹌地倒退兩步后,勉強穩住身子,就看到鐘石反潑阿道夫.默克勒的這一幕,再一看見周圍人的反應后,立刻大聲地喊出口,“默克勒先生出言不遜,冒犯了鐘先生。我原本想要勸解一下,誰知道默克勒先生竟然如此失禮。”

  他自然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先占領輿論陣地的重要性。鐘石不方便說出口的話,他自然要搶先代勞。

  阿道夫.默克勒還沒有從被潑了酒水中反應過來,他怔怔地望著鐘石,再一抹臉,把手掌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這才厲聲尖叫道:“保安,保安,把這個家伙給我趕出去!”

  不等他來喊,就有兩個人身強體壯的保安跑了過來,分別站立在兩人的身旁,生怕他們再起什么沖突。雖然他們聽到默克勒用德語嚷叫,但是卻沒有行動。

  “我想應該出去的人是你!”

  就在這時,漢斯.施羅德快步走了過來,說的第一句話就讓阿道夫.默克勒目瞪口呆。

  “漢斯,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阿道夫.默克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著對方的臉質問漢斯.施羅德道,“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該死的,你難道連事情的緣由都不了解一下,就打算趕我出去嗎?”

  “不錯!”盡管默克勒的指頭都快戳到對方的鼻尖,但漢斯.施羅德依然面無表情地說道,“阿道夫,我們這里不歡迎種族主義者,所以請你離開這里,不要讓我們為難。還有,鐘先生是我們的貴賓,你得罪了他就如同得罪了整個保時捷家族。所以請你離開,現在!”

  隨著他一聲令下,兩名保安立刻分列到默克勒的左右,做出請人的手勢,一副如果默克勒不離開,就要采取強行手段的架勢。

  在這種情況下,阿道夫.默克勒自然不會自討沒趣,當下惡狠狠地朝著鐘石瞪了一眼之后,就準備朝門外走去。

  “等等!”就在這時,鐘石卻是出聲喊住了他,在眾人不解的目光當中走到默克勒的面前,面帶微笑地說道,“阿道夫.默克勒先生是吧,或許你還不知道我是誰,這樣可就沒有意思了。記住我,我叫鐘石,隨時歡迎你今天丟失的面子。另外,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現在的你已經成功地惹怒了我,準備著應付我對你的打擊吧。”

  鐘石說話時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幾乎是所有人都聽見了。這近乎于挑釁的話頓時引起了一陣騷動,人們看向鐘石的眼光都變了。能在這種場合下說出這種話的人要不是有著逆天實力,要不就是純粹的腦袋混亂神經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但怎么看鐘石,都不像是后者。

  或許是感受到鐘石話里的認真和鄭重,默克勒臉色微微一變,下一刻就頭也不回地朝著門外走去。這一刻他對保時捷家族的仇恨遠比對鐘石的仇恨要多,暫時還顧不上這個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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