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零章 主戰場

　　1999年4月中旬，中國金陵，首屆“秋菊杯”8強賽的賽場。

　　“曹國手，又被年輕人蹂躪了呀？我看你的白頭發好像又多了不少。”

　　因為經常在世界大賽中碰面，李小強和活躍在世界棋壇的頂尖高手都非常熟悉，私底下的關系相當不錯，類似于這樣的玩笑話也經常會說一說的。

　　聽了李小強的調侃，曹燕子面露苦笑。老曹當然知道李小強在說什么。現如今圍棋界有兩個話題非常熱，一個是大家都在議論李小強“有沒有十三段”的話題，另外一個，則是李石頭在韓國棋壇掀起的一波連勝狂飆。

　　就在這次來中國參賽之前，老曹讓小李的連勝紀錄繼續延續，他剛剛在韓國國內的某個棋戰中輸給李石頭。從而讓小李目前的連勝紀錄已經達到了32連勝。

　　見李小強在調侃曹燕子，劉昌赫也笑嘻嘻的湊了上來，他往老曹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

　　“都說沒人能兩次踏足同一條河流，但我們曹國手可不是一般人啊，他就有這個本事，李石頭也真不虧是被稱作韓國李小強的人物啊，竟然連如此經典的贏棋方法都能復制。”

　　聽了劉昌赫的話以后，除了曹燕子一個人在苦笑外，圍在周圍的棋手和記者都爆發出一陣大笑。

　　小李剛贏老曹的這盤棋確實和曾經的一盤經典棋局很像，那就是當年的“真露杯”，李小強在劣勢下用一個“天下大劫”把老曹打爆。

　　這次李石頭又如法炮制，同樣是極端劣勢，同樣是一個隱蔽的“天下劫”，可惜老曹再次中招，所有劉昌赫會取笑他“兩次踏足同一條河流。”

　　這樣的棋局可以說是可遇而不可求，因此大家難免會品頭論足一番，大家說著說著，就比較起這兩個手段的難度。同樣湊過來閑聊的趙治勛笑著打趣曹燕子：

　　“李桑當年那個手段你沒發現我們都能理解，畢竟那個難度太大，當時研究室有那么多人都沒有發現。不過這個手段嘛。。。好像不應該呀？你當時是怎么回事？是走神了還是中邪了？”

　　面對眾人的調侃，曹燕子只能繼續苦笑：

　　“我怎么知道我當時是怎么回事？知道的話那怎么可能中招。反正和石頭對弈有種特別的感覺，好像。。。好像。。。唉，那種感覺我也說不出來，總之有機會的話你們自己去領教領教吧。”

　　“說得沒錯，我也認為李石頭的圍棋中有股邪性，任何人和他對弈都特別容易心浮氣躁，曹國手當時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呀？”

　　“對對，李桑說得沒錯，我當時就是這種感覺了，大家別看李石頭年輕，但是和他比賽時特別別扭。。。”聽了李小強的話后，曹燕子頓生知己的感覺，他點頭稱是，同時有意味深長的看了李小強一眼：

　　“。。。真不虧是李桑啊，連我們國家這么一位年青棋手的特點都了如指掌。讓先倒貼4目，我本來是不信你能贏他的，不過現在看來，終結李石頭連勝的那個人可能真的是你了。”

　　李小強嘿嘿一笑，小李如此鮮明的棋風特點他怎么可能會不了解。要怎么描述李石頭的棋風呢？用一句話就可以高度概括：

　　小李的棋，其實是一種經不起復盤的棋。

　　相信很多職業棋手都有這樣的經歷：小李贏了你一盤棋，但是當你復盤時你會發現，你其實有100種方法可以贏他。不過在實戰的時候呢，你卻1種方法都沒有走出來，而是選擇了看上去唯一的取敗之道。

　　這就是李石頭圍棋最大的特征了。縱觀他的職業生涯，可以說他超過一半的勝局，都是用這種方式贏下了的。

　　這就是李石頭為什么被大家稱作“韓國李小強”的原因了。世界上好像就有那么一種類型的棋手，當你坐到他對面的時候，你就會覺得特別別扭，你好像就完全發揮不出自己的全部水平。

　　李小強就是大家公認這種類型的棋手。而李石頭，則是大家公認的下一位。

　　當然對于“韓國李小強”的說法，李小強自己本人是并不怎么認同的。他認為和小李相比，自己絕對算是一位講究棋理的老實人。自己的圍棋沒有小李那么大邪性，比如他那著名的“僵尸流”，李小強認為自己絕對是玩不轉的。

　　關于李小強和李石頭的區別，李石佛在有一次接受韓國記者采訪時候倒有過詳細的闡述：

　　“什么，說李石頭像李小強？不，我不這樣認為。他們雖然都是那種非常讓人覺得別扭的對手，但這只是“形似”，而不是“神似”，我認為他們的棋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甚至是本質的不同。”

　　“哦？那您認為他們主要的區別在什么地方呢？”

　　對于這個問題，李石佛沉默半晌之后是這樣回答的：

　　“他們的區別我也說不好，我簡單這樣說吧，李石頭的行棋方式能給人帶來很大壓力是沒錯，但這種壓力是有形的，只要找到正確的應對方式，我認為并不難破解。但李小強就不同，因為他在對局時候給你帶來的壓力往往是無形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嗎，無形才是最致命。。。”

　　由于種種原因，李石佛的話說得有點云山霧罩。不過李小強還是明白他話里意思的，同時也對李石佛的評價表示非常滿意。

　　同樣是看似“無理”的招法，同樣是“游走在積極和過分之間”。李小強和李石頭最大的不同在什么地方呢？

　　那就是李石頭的很多招法那確實是“真無理”。因此很多人和他對弈之所以不發揮，心理問題要大于技術問題。看到他某些招法就開始血往上涌心浮氣躁，然后節奏被他帶亂，然后莫名其妙敗下陣來。這可以說是李石頭最常見的贏棋方式。

　　因此在和李石頭比賽的時候，隨時保持正確的對局心態，保證一顆“平常心”，李小強認為這是比圍棋技術更重要的問題。

　　在真實歷史中，李石佛和李石頭作為韓國圍棋兩代領軍人物，甚至是世界棋壇兩代霸主，為什么在李石佛巔峰不在的時候，李石頭依然經常奈何不了李石佛呢？其中原因就在這里了。

　　李石佛可以用自己的“佛性”，控制李石頭的“邪性”。而在當時的世界棋壇，絕大多數職業棋手無法做到這點。

　　當然還有一種方式可以擊敗李石頭，那就是后輩棋手采用的那種辦法，他們趁李石頭也已經巔峰不在，用李石頭的方法來對付李石頭。

　　必須承認，雖然這也算是一種辦法，但是在李小強的內心，他無疑更欣賞李石佛的方法。

　　說完李石頭再來看李小強，和李石頭相比，李小強的圍棋又有不同。

　　和李石頭的“真無理”相比，李小強自認為自己的棋要合理得多。因為棋相對合理，這就意味著自己的破綻藏匿得更深，這就意味著自己的棋更難對付。

　　李石佛所說的“有形”和“無形”，李小強就是這樣理解的了。

　　一個人的破綻“有跡可循”，一個人的破綻“無跡可尋”，這其中孰高孰低呢？應該是一目了然的吧。因此對于李石佛的評價，李小強看做是對自己的表揚，這也是他感到得意的地方。

　　“唉，現在的年輕人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難纏。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再這樣下去的話，我的頭發早晚得全部變白了。趙名人，你說我們現在是不是到了該退役的時候了？”

　　曹燕子裝模作樣的一句感慨把李小強從幻想拉回到現實。看著裝腔作勢的老曹，李小強心里笑了。

　　別看老曹現在做出一副可憐樣到處“求安慰”的樣子，也別看他剛剛輸給李石頭，他頭上的白發也確實增多不少。

　　如果別人會因此輕視老曹的話，但李小強是絕對不會的。

　　在真實歷史中，99年可以認為是老曹“第2春”的開始。

　　真實歷史中，首屆“秋菊杯”冠軍獲得者正好就是目前正在唉聲嘆氣的曹燕子。

　　而且他在決賽中擊敗的是李石佛，并留下一段“這是送給奶奶禮物的佳話”。

　　曹燕子是在決賽三番棋中以2比1擊敗李石佛奪冠的。而在這之前，李石佛還從來沒有在世界大賽決賽的番棋中失手。

　　曹燕子是第1個做到的。而就在曹燕子的奪冠之日，正好是他母親的生日，因此曹燕子謙虛的表示：“這個冠軍是石佛送給奶奶的禮物。”

　　這可以看做圍棋歷史中的一段佳話，但是在這段佳話中，卻包含著中國圍棋的許多心酸。

　　不僅如此，真實歷史中曹燕子一共獲得9個世界冠軍。而其中有接近一半的冠軍都是在99年之后獲得。

　　面對這樣的老曹，李小強當然絕對不可能掉以輕心。

　　曹燕子的一聲嘆息也把李小強拉回現實，他決定先把和年輕人的對抗賽拋在一邊，先下好當下的比賽再說。

　　因為和那邊相比，這個地方才是自己的主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