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二章 真正的差距

　　“什么？苦手？我不認為李小強是我的苦手。你要知道，當苦手也需要有前提的。例如大家都說林海峰先生是坂田先生的苦手，這首先一個前提，就是他們必須是同一級別的棋手。而現在的我和李小強相比。。。大家都知道，我一直把我們老大當成我學習和追趕的目標，因此當我奪得挑戰權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非常高興，我將本次決賽視作自己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當然，如果我在這次番棋賽中能夠僥幸贏下一兩盤，打破逢李不勝的記錄，那我的心里將會更加高興。。。”

　　必須承認，常韌圣在賽前接受記者采訪時說的這番話還是蠻得體的。他把姿態擺的很低，把李小強捧得很高。至于這到底是不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李小強首次接受同輩棋手在頭銜戰決賽舞臺的挑戰，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展開。

　　對于本次決賽，可以說除了兩位當事人，最關心比賽的就是羅神豬和周大洋等其他同齡人了。本次“天元戰”決賽全部都在中國棋院進行。因此從第1盤比賽開始，羅神豬他們就幾乎一個不缺全程關注。

　　當然，除了羅神豬他們以外，還有一個人也是對比賽全程關注。她甚至比羅神豬他們還要上心，比賽開始以后，她幾乎寸步不離研究室。這個人就是張璇七段。

　　這個時候她和常韌圣的關系已經挑明。雖然是各種反對，無論是常韌圣的家人，還是常韌圣的師傅聶旋風，對他倆其實都是持反對意見。但是常韌圣和張璇還是義無反顧的走到了一塊。

　　本次決賽的最大看點之一，可以說就是看看常韌圣能不能在李小強手中開胡。畢竟這是五番棋，畢竟常韌圣有多次機會。不過讓人沒想到的是，常韌圣的“開胡”時間竟然來得這么快。

　　97年元宵節的前一天，中國圍棋“天元戰”決賽首局比賽在中國棋院打響。當比賽進行到下午4點鐘左右的時候，張璇緊張的詢問周圍的棋手：

　　“現在這棋，應該是黑棋優勢。我覺得黑棋相對好下些，是不是？是不是。。。”

　　首局比賽是常韌圣執黑先行。聽了張璇的話以后，羅神豬笑著和她開玩笑：

　　“黑棋優勢那是肯定的，我的形勢判斷水平雖然比不上韌圣。更比不上老大，但今天這個局面不算復雜，我們哥幾個剛才也進行了精確的形勢判斷，認為黑棋雖然領先不多，但說黑棋優勢還是沒問題的。不過呢。現在雖然是黑棋優勢，但你剛才說黑棋相對好下，我認為恐怕就未必吧。你要知道，老大在逆境中的爆發力，沒有領教過的人是無法想象的。因此面對這樣的局面，我認為真正好下的不是黑棋，等韌圣抵擋住老大下一波的沖擊再來說這句話吧。”

　　張璇雖然知道羅神豬是在和自己開玩笑摳字眼，不過想想羅神豬的話也有道理。因此一顆懸著的心始終放不下去。

　　“小強厲害是厲害，不過你剛才說。。。這個局面已經比較簡單。。。”

　　“在我們看來，這個局面也許已經比較簡單。不過在老大那里。就從來沒有什么簡單局面。你可以想想，老大很多奇思妙想，他很多匪夷所思的手段，不都是在我們看來已經很簡單的局面中出現的嗎？”

　　可憐人家張璇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只是在尋求一下自我安慰而已。不過被周大洋這一補刀。那么很自然的，張璇那顆懸著的心，只能繼續七上八下。

　　好在這種情況并沒有持續多久，到下午4點半左右，大家沒有看到李小強的奇思妙想，更沒有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手段。

　　“咦？老大今天的下法有點奇怪。他就這樣簡單下下就行嗎？難道是。。。”

　　難道是什么？見到李小強招法平和，一副見好就收的樣子。羅神豬他們當然認為難道是自己的形勢判斷出現了偏差。于是在這個時候，研究室內又是一陣忙乎。反反復復清點幾遍目數，不厭其煩擺了好幾次收官次序后。張璇松了一口氣：

　　“這個棋。這個棋。。。好像，好像是小強的判斷出現了偏差，大家說是不是。。。”

　　羅神豬和周大洋對視一眼，然后緩緩點頭。雖然他們剛才的話有被打臉的嫌疑，不過他們毫不在意。他們現在有的只是興奮。沒錯，就是興奮！

　　從很早時候開始。他們當中無論任何一個人和李小強比賽，那么他們肯定是一邊倒的支持和李小強比賽的那個人。從很早時候開始，他們當中無論任何一個人能夠擊敗李小強，都會讓他們莫名的興奮。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今天也沒有改變。

　　到下午5點鐘左右，他們甚至已經不再研究棋局了，研究室的棋具都已經被他們收拾得干干凈凈，只是在等待李小強落敗的消息。這個時候羅神豬又和張璇開玩笑：“今天晚上有酒喝了，唉，不好意思，看來要讓你破費了。”

　　“啊？喝酒？喝什么酒？”

　　“當然是慶功酒，韌圣贏老大這么大的事，還不值得慶祝一下？”

　　“慶祝是值得慶祝，可這。。。可這是番棋賽呀，這只是五番棋的第一局。。。”

　　“嘿嘿。。。”這個時候旁邊的劉青插話了：“。。。我敢肯定，老大現在肯定在主動找韌圣要酒喝，大家說是不是。”

　　周圍的人頻頻點頭：“而且我們敢保證，保證常韌圣一定會答應。”

　　對局室內，已經示意認輸的李小強果然在討酒喝。他看著一張臉已經憋得通紅，強行按捺激動心情的常韌圣笑著說道：

　　“韌圣，今天晚上這頓酒，總是少不了吧。”

　　常韌圣傻笑，點起頭來就像小雞啄米：“應該的，應該的。。。”

　　五番棋決賽第1局就以這種方式結束，常韌圣出人意料的戰勝李小強，迎來了開門紅。當天晚上常韌圣的“慶功酒”張大記者也有參加的。等散席以后，張大記者悄悄問李小強：

　　“小強，怎么回事？”

　　李小強苦笑：“首先一點。常韌圣確實漲棋了，他現在的實力有點出乎我的預料。另外一點，今天這個棋。。。我下起了別扭。”

　　對于李小強說“下起來別扭”，張大記者還是能夠理解。因為這畢竟是李小強第一次接受年齡比自己小的棋手挑戰。李小強需要一個心理適應過程。這也是人之常情。讓張大記者真正感興趣的還是常韌圣的實力。因為就算李小強“下起來別扭”，如果水平沒有達到那個層次，想戰勝李小強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么在你看來，小常現在到底達到了什么層次？”

　　李小強在腦海中回顧一下今天的棋局，然后搖搖頭：

　　“不好說。只從今天這盤棋來看我說不好。因為今天這盤我不發揮，其實也就不算探到他的底。如果你想了解他真實實力的話，那還是好好觀察后面的比賽吧。當然，想看清他的實力，還需要我好好發揮。”

　　帶著這樣的目的，張大記者繼續關注后面的比賽。休息一天后，“天元賽”決賽第2盤比賽繼續進行。

　　好像僅僅是通過第2盤比賽，張大記者就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看清了常韌圣的實力。

　　“厲害呀，小常現在是真的厲害呀！我認為就算他現在和小強還有一點差距，這個差距已經微乎其微。已經快到忽略不計的地步了吧。”

　　第2局比賽終局的一刻，一直關注比賽進程的張大記者發著這樣的感慨。

　　決賽的第2盤棋，是李小強贏了。不過他贏得一點也不輕松，甚至可以說他贏得有點驚險。

　　今天這盤棋的形勢一直比較膠著，不過在大部分時間內，研究室的判斷都是常韌圣的形勢要稍微好一點。

　　當然，今天這盤也不能說是李小強逆轉。比較客觀的形容這盤比賽，這就像一場百米賽跑，兩人一直并駕齊驅，在前半段的時候。也許常韌圣稍稍領先一點，但肉眼分辨不出來。最后李小強憑借自己超強的沖刺能力，以極其微弱的優勢率先撞線。

　　比賽剛結束的時候，李小強和常韌圣還沒有出來。還待在觀戰室的張大記者詢問周圍棋手：

　　“大家覺得，小強今天發揮得怎么樣？”

　　“今天這盤，沒看出老大下出什么明顯的壞手和緩手，而且老大的特點基本上也發揮出來了。因此就算還稱不上是超常發揮，但至少可以認為是發揮不錯吧。”

　　張大記者感慨道：

　　“就是啊，在小強發揮不錯的情況下。小常依然能夠和他斗得難解難分。而且在大部分時間內，小常甚至還能占據一點優勢。看來小常確實是得到了老聶的真傳啊。他那大氣的棋風，他那厚重的風格，我認為至少在前半盤技術上，小常不僅不會遜色于小強，甚至可能還要稍稍強一點都說不定。這樣的小常，確實有資格做小強的對手了，那種真正勢均力敵的對手。。。”

　　正在進行的“天元戰”決賽，由于前兩局雙方下成1比1，也由于常韌圣的出色發揮，讓接下來的比賽受到更多關注。

　　常韌圣真的已經成熟了嗎？他真的已經能對李小強構成威脅嗎？這是大家很想知道的答案。

　　不過接下來的進程卻有點出乎意料，正當大家以為后面的比賽會更加激烈的時候，后面的進程卻異常簡單。在本次挑戰賽中，常韌圣的表現給人以虎頭蛇尾的感覺。

　　第3局和第4局，李小強一鼓作氣連下兩局，最終以3比1的比分衛冕“天元”。

　　讓大家意外的不是這個比分，而是常韌圣的表現，在前面兩局，常韌圣好像還表現出不遜色于李小強的實力。到了后面兩局，兩人的表現卻完全不像是一個檔次。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次挑戰賽全部結束后，張大記者詢問李小強。

　　“心理啊，心理因素起了決定作用啊。。。”李小強對張大記者解釋道：

　　“如果只談具體的圍棋技術，我認為常韌圣已經不會比我差。但是他在心理方面。。。我認為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比如第3局，他為什么突然變調？就是因為在他的內心，他已經覺得能夠和我斗一斗了，所以他才會下出那么多冒進的招法。到了第4局呢，他又變得患得患失，又變得畏手畏腳。這種心理上的波動，才是他這次挑戰失敗的最主要原因啊。”

　　“你這家伙，虧你還和人家小常稱兄道弟，我看你在比賽之后，也沒有點明人家的問題。”

　　李小強微微一笑：

　　“沒用的，具體技術問題，大家可以一起研究。但是這種心理問題，特別頂尖高手的心理問題，那就只能依靠自己修行。中古黃，范，施不會例外，日古道，丈，秀不會例外。吳清源先生不會例外，藤澤秀行先生不會例外，老聶不會例外，馬小不會例外，我不會例外，那么常韌圣，他自然也不會例外。”

　　“哈哈哈，你這個家伙。。。”張大記者對李小強伸出了手：

　　“不管怎么說，恭喜你達成了“天元”三連霸，小強，恭喜！”

　　雖然張大記者的祝賀看上去還算真心實意，不過李小強并沒有和他握手：

　　“三連霸算什么？馬小呢，馬小的“名人”頭銜，現在已經是五連霸還是六連霸了？再說了，和這個“天元”相比，下個月才是真正的主戰場。下個月，才是真正考驗我的時候啊。”

　　李小強衛冕“天元”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1997年2月底。

　　接下來的1997年3月，還有“應氏杯”8強賽，“東洋證券杯”8強賽和“三星杯”8強賽在等著李小強。

　　在李小強心目中，永遠只有世界大賽，才是自己的主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