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一章 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第4屆“富士通杯”8強賽結束的當天晚上。按照慣例，依然會有一個抽簽儀式。

　　不過當比賽進行到這個時候，真正的抽簽儀式其實很短。

　　當李小強走到前臺，當他把手中的紙條緩緩展開。。。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整個抽簽的結果就已經結束。

　　是小林光二先生！是日本的在位“棋圣”小林光二先生！

　　當這個抽簽結果出來后，李小強微微有點失神。說實話，其實他在剛剛走上前臺的時候，他好像就就有所預感。他好像就已經預感到自己，在剩下的3位日本棋手當中，就一定能夠把小林先生抽出來一樣。所以他當時會瞄上小林先生一眼。

　　李小強的預感來自于其他3位4強選手。因為就在剛才，就在李小強剛才還坐在臺下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雖然由于自己的“亂入”，好像讓本屆“富士通杯”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但是當本屆比賽4強選手產生后，整個比賽好像又回歸到了正常的軌跡，有點“始亂終序”的感覺。

　　和真實的歷史相比，其他3強依然沒變，而唯一改變的，就是李小強自己。

　　好像是自己替換了人家錢于平的位置！

　　“師傅，難道真的是上天安排我來替換你的嗎？要我替你下完那盤沒有發生過的決賽？可是。。。現在的小林光二先生，真的是我目前的水平能夠對付的嗎？你當年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當李小強存了這個念頭，所以當他走到前臺抽簽的時候，他好像就有了預感。而當他真正打開自己手中的小紙條，明確確認了自己下一輪的對手。李小強已經無法遏制自己的浮想聯翩。。。

　　在這個時候，不僅李小強出現了短暫的失神。好像整個會場的所有人，無論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出現了短暫的失神。

　　是的，因為他是小林光二先生！是目前日本圍棋界實際上的“第1人”。他是日本圍棋的“棋圣”加“名人”加“小棋圣”。他是在李石佛之前，中國圍棋最想趕超的目標，他是最大的“假想敵”，也是很多中國棋手學習的榜樣。

　　在圍棋的世界中，好像就專門有那么一種人。他下的棋永遠樸實無華，他的棋風可能會被很多人鄙視。看他們的棋，你甚至感受不到絲毫的“藝術性”。你感覺不到任何“美感”。你能夠感受到的，永遠是一種窒息的感覺。他給你帶來的，好像永遠只有冷冰冰的勝負。

　　可是，他們能贏棋！

　　他們唯一的特點和長處。好像就是能贏棋！

　　“華麗秀行”的成績，好像永遠都比不過“剃刀坂田”。無論是“柔風快棋曹燕子”，還是“天下第1攻擊手劉昌赫”，韓國圍棋真正讓人害怕的，依然還是那個一臉木訥的李石佛。

　　就算是在日本動漫“棋魂”中，被選中用來代表日本圍棋的，他不會是“玄妙道策”，也不是“剛腕丈和”，而是那個“只會寫楷書”的秀策。

　　實際上。小林先生就是他們的同一類人。他不僅是同一類人，而且是在世界棋壇的80,90年代中，這一類人的標志性代表人物。他們是勝負師，真正絕代的勝負師！

　　李小強能夠贏到現在。他最大的依仗，其實就是所謂的“沖擊力”。但是話又要說回來，你想要“沖擊”別人，那別人要有弱點讓你沖擊才行。比如他贏武宮。比如他贏林海峰先生。他都是正好“沖擊”到了對手的弱點，讓對手的弱點“最大化”，這樣才確保了李小強的贏棋。

　　可是像小林先生這種人呢？他們好像就是專門來對付這種沖擊的。他們最擅長做的事。好像就是喜歡把各種“奇思妙想”都踩在腳下。他們就像是“專治各種不服”的那種人。你如果沒有那個絕對實力，想贏他們的棋很難很難。

　　而現在的李小強，大家對于他的絕對實力很清楚。大家對于他具備的沖擊力也承認。但是當他抽中小林先生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里更清楚：

　　對于李小強來說，小林先生就是一塊“試金石”。一塊真正能夠考驗他成色的“試金石”。

　　李小強能夠通過人家的檢驗嗎？

　　短暫的失神只有那么一剎那。整個抽簽儀式還是要繼續下去的。當然，由于整個抽簽的過程特別簡短，因此大家的興趣，就放在棋手發表的“賽前感言”上。

　　“李桑很強，對于能夠和他交手，我也感到極大的興趣。不過作為日本圍棋的代表，這盤棋我絕對不能輸。。。”

　　小林先生的發言就和他的棋一樣，他永遠都不會給你留個面子。你雖然聽了很沒趣，你雖然覺得很難聽，但是你對他無可奈何。

　　等小林先生的“賽前感言”講完后，話筒被遞到了李小強的嘴邊。。。

　　必須指出的是，這個發言順序是不夠禮貌的。按照正常的發言順序，李小強作為晚輩，理應在人家之前發言。不過可能是主持人發現了李小強的“走神”。所以他顯得很“善解人意”，他請小林先生先發的言。他等李小強回過神以后，才把話筒遞到他嘴邊。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李小強雖然是“剛剛回過神來”。不過他的整個人好像變了。他的眼睛慢慢變得明亮，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他雖然還保持著一貫的微笑，但他那種天生隨和的性子好像看不見了。在這一刻，李小強好像突然變得灼灼逼人。

　　“小林先生的厲害，我想這是不用我多說的，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感同身受。不過在今天，就在這個地方，大家請允許我說一句不夠禮貌的話。是的！因為在下一場比賽中，我不會抱著“學習”或者“請教”的心態下棋。沒錯，我不會！我將竭盡全力的爭取贏棋，我必將和小林先生抗爭到底！因為。。。”

　　說到這的時候，李小強突然停頓了一下。他說出了一句后世的一句流行語。一句很符合他現在的心情，偏偏又很適合目前這個場合的話：

　　“因為。。。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好！。。。”

　　李小強的這番話。自然為他博取了一片喝彩。特別是羅教練他們，更是被李小強的煽情煽得像是喝醉了酒。

　　但是李小強的真實心情，現在又有誰知道呢？

　　隨著抽簽儀式的結束，“富士通杯”在京城的活動也算是告一段落。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當然是緊張的備戰工作。

　　在8強賽結束后的第3天，李小強突然找到了羅教練：

　　“羅老，我想和您說個事。準確的說，我想跟您請假，我有事必須回老家一趟。”

　　“什么！你這個時候請什么假！你難道不知道距離半決賽只有。。。你說什么？回老家？。。。這個這個。。。如果是回老家的話，那我一個人可做不了主。我還要和其他幾位商量一下。。。你還是先說說你的理由吧，你這次又想找什么理由？”

　　李小強看著羅教練變幻莫測的表情，他在心里暗笑。對于羅教練現在的態度，李小強是早有預料的。因為就在這幾天中，羅教練就在張羅著自己這一個月訓練計劃的事。所以他剛聽說李小強要請假，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暴跳如雷。

　　李小強同時也知道，能把他的“暴跳如雷”壓制下去，也只有“小強回家”這一招了。因為到目前為止，“李小強回老家”已經不是普通的行動。這是能和“漲棋”聯系到一塊的。更準確的說：所謂的“小強回家”，已經成了一種心理暗示。一種非常高級的心理暗示。所以羅教練變得遲疑，他說自己做不了主。

　　其實誰都知道，說“小強回家就漲棋”明顯不靠譜。更何況只有區區不到1個月的時間。但是不妨礙大家把這當成一個美好愿望。當成一個心理暗示。

　　比如就說現在吧，羅教練安排了訓練計劃，怎么看都像是“更靠譜”的樣子。但是當這個“更靠譜的東西”，碰到了虛無縹緲的“小強回家”。大家會怎么選擇呢？

　　李小強知道。羅教練他們一定會準假。

　　不用說別人了，就拿李小強自己來說。他選擇這個時候回家，他主要是認為：自己從春節開始。自己的神經繃得太緊了，都繃了好幾個月了。因此在大賽來臨之際，自己有必要放松一下。所謂的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嘛。

　　但是真要說起來，李小強在哪里不能放松呢？他為什么非要回老家呢？這何嘗不是李小強給自己的一個心理暗示呢？

　　對于一場圍棋比賽來說，這樣的心理暗示，可能還真的比一個月的訓練更有用。

　　當然，這樣的心理暗示比較玄乎。都有點像是搞封建迷信活動了。更無法作為一個正當的請假理由。因此李小強還需要給羅教練一個理由：

　　“羅老，您知道的，我目前的學籍還在我們老家。真要說起來，我馬上就要高中畢業了。您也知道，現在已經是6月份了，我雖然不需要參加高考，但是我的高中畢業考試總要參加吧？我這次回去，其實就是去拿我的高中畢業證書。。。”

　　聽到如此奇葩的理由，羅教練有點哭笑不得：

　　“那你先說好，你這次要回去多久？”

　　“去日本比賽之前的1個星期吧？我就會回到京城來。”

　　“1個星期的調整時間？夠嗎？”

　　“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數。”

　　“那好吧，你記住你自己的話就行。你也回去收拾一下等通知吧，等我和其他幾位商量以后，再通知你。”

　　“謝謝您，羅老，不過在我離開京城的這段日子里，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

　　“什么事？”

　　“在我回家之前，我會先去去看望我師傅。然后我想。。。。”

　　當李小強和羅教練告辭后，他獨自一人來到醫院，他找到了錢于平。

　　“師傅，我來看望您了。”

　　“哦？是小強來了！你在這幾盤棋中下得真好，下得真好啊。。。”

　　當錢于平看到李小強的時候，他顯得非常的意外和驚喜。看他現在的臉色，已經比前一段時間好多了。就在這個時候，屋里走出來2位老人，李小強知道，他們是錢于平的父母。他們是特意從申城趕到京城照顧自己兒子的。

　　當他們看到李小強進來后，他們沒有打擾自己兒子和李小強說話，他們只是微笑著在那旁聽。

　　“師傅，我這次過來，除了是來看望您以為，更主要是來請您幫忙的。我想請您幫我備戰！”

　　“幫你備戰！我。。。我現在行嗎。。。”

　　當錢于平剛剛聽到李小強的要求，他的眼睛突然迸出異樣的神采，不過很快就黯淡下去。很明顯，他對自己的身體情況還是有顧慮，他擔心現在的自己，無法充當李小強的陪練。

　　李小強平靜的看著錢于平，他的態度誠懇而真實：

　　“師傅，具體情況是這樣的，我這段時間要回老家一趟，這就無法參加正常的訓練。因此我想請您幫我收集一下小林先生的資料。特別是他最近半年來的棋譜。他這段時間喜歡運用的開局，無論是黑開局還是白開局，都請你幫我分析和歸納一些。等我回來后備戰有用。”

　　“好的好的，沒有問題！不過。。。小強你告訴我，他們。。。他們會同意我這樣做嗎？”

　　“會的，我已經都跟大家說好了。師傅，我也不怕告訴你，這件事除了交給你之外，交給別人我不放心。所以請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一定一定，我一定把這件事做好。。。”

　　當李小強看著快樂的錢于平，他的眼睛有點發酸，不過他也陪著錢于平笑了。

　　當李小強離開的時候，是由兩位老人把他送到門口的：

　　“孩子，我們感謝你的好意，不過你看這事。。。”

　　“這樣做是唯一的辦法！你們認為呢？”

　　李小強認真的看著兩位老人：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能夠幫助我師傅的辦法！我一直認為，我師傅是因為圍棋而生病的，也只有圍棋才能真正治好他的病。不試一下怎么甘心？當然，現在最重要的是循序漸進，什么東西都要慢慢來。不能讓他再像以前那樣用腦過度了。在圍棋隊那邊，我已經和大家說好，大家會監督他的。那么在平時的生活上，也請2老多費心了。”

　　“小強，真是謝謝你了。”

　　李小強在離開的時候，他再次朝錢于平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拳頭再次微微握緊：

　　“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1991年6月，李小強再次回到老家，據他自己說，他將去結束自己的高中生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