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終局前的故事

　　90年的全國圍棋個人賽已經進入到最后時刻。晚上6點鐘的時候，其他臺次的比賽都已經結束了。在整個賽場中，只剩下第1臺還在鏖戰。

　　由于這盤棋不僅將決定最后冠軍的歸屬，也可能影響其他參賽棋手座次的排定。因此在這個時候，這盤棋幾乎將賽場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對于媒體記者來說，大家關心的是最后冠軍的歸屬。而對于很多參賽棋手來說，他們關心的是自己最后的排名。

　　到了這個時候，在所有棋手中，本該最輕松的應該是馬小飛九段。因為他的最終排名已經可以預知了。無論這盤棋的結局如何。馬小飛都將獲得本次比賽的亞軍。在本屆比賽中，馬小飛最后的戰績同樣是11勝2負。他輸的那兩盤，就是分別輸給了錢于平和曹大方。而到目前為止，李小強輸的唯一一盤棋，就是輸給了馬小飛。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無論李小強和錢于平誰勝誰負，都不會影響馬小飛的最后排名。如果李小強勝，那么是李小強的冠軍，馬小飛的亞軍。而10勝3負的錢于平將退出前3名的爭奪。如果是錢于平獲勝呢？那么這3個人都是11勝2負。

　　有記者和大賽的工作人員幫馬小飛計算過。假設出現這種“連環套”的局面。那么錢于平將以“小分”的優勢獲得冠軍。而李小強的“小分”，會比馬小飛還要少2分。也就是說，馬小飛同樣會是亞軍。李小強將會退到第3名的位置。

　　在等待最后結局的時候，馬小飛混在一群圍棋記者當中，一邊和周圍熟悉的圍棋記者聊天。一邊關注這這盤對局。

　　“馬小，你只獲得一個亞軍那我就不祝賀你了。但不管怎么說，我還是要恭喜你拿到“富士通杯”的入場券了。呵呵，省的我們圍棋界堂堂的“神算子”，也要屈尊去參加選拔賽了。”

　　聽到張大記者這種略帶調侃的恭維。馬小飛只能搖頭苦笑。他用手指指向賽場的第1臺賽桌。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如果可能的話，我寧愿自己現在還坐在那張桌子邊上。也不要這個亞軍。哎，想想也真是殘酷啊，較量到這個地步了，他們兩位中的其中一個，敗者居然又要從選拔賽開始打起。。。”

　　“現在的形勢明朗了嗎？”

　　“剛下完我自己比賽的時候。我到那邊簡單瞄了幾眼。當時感覺他們的局勢還比較膠著。不過我當時沒空仔細判斷，所以具體的形勢，我也不太清楚。現在那邊人多，擠都擠不過去。所以現在就更不清楚了。大家慢慢等吧，估計結果很快就要出來了。”

　　“那你認為他們倆誰更有希望獲得這個冠軍呢？”

　　“不好說，在我看來。他們倆完全是半斤八兩，勢均力敵。”

　　回答張大記者問題的時候，馬小飛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不過張志東聽到這樣的回答后，卻現出了一絲詫異：

　　“哦？馬小你真是這樣認為的嗎？大家不是普遍都認為：目前的小強，好像還欠缺那么一點點。現在的小強和錢大相比，應該還是稍處下風嗎？”

　　“啊？是誰這樣認為呢？。。。對了。你剛才說到“大家”，難道你們這些媒體記者，目前普遍都是這種看法嗎？”

　　聽了張大記者的問題以后，現在輪到馬小飛“詫異”了。見馬小飛的表情不像作偽。張志東連忙把那位年輕的“實習記者”推到前臺。

　　“是他。。。他的話可能代表了很多圍棋愛好者的看法。他們認為在最近的一年中，小強的進步速度明顯放慢。并且他的狀態好像也有點低迷。。。”

　　“什么？你們真是這樣認為的嗎？哈哈哈哈，這真是本年度我聽到過的最錯誤觀點。大錘大方，正好你們都在，過來過來。你們都過來說說我們這些棋手對于小強的看法。讓記者聽聽有什么不同。”

　　見一幫國手都笑嘻嘻的湊了過來。張大記者還好，那位年輕的“實習記者”雖然是一個“理智分析派”。這個時候也未免手忙腳亂。只見他漲紅著臉，結結巴巴的為自己分辨道：

　　“這個。。。其實我也非常看好小強。。。不過。。。不過他在這一年當中。他取得的成績，應該還是低于大家的期望值吧。特別是和前幾年相比。小強的進步速度，應該。。。應該是沒有那么快了吧？因此我們就會認為，小強現在的狀況，他是不是遇到了一道坎呢？他只要突破了這道坎。那么他就能夠到達一個新的境界。。。難道。。。難道你們這些國手不是這樣認為的嗎？”

　　聽了這位年輕記者的看法后。劉大錘和曹大方一臉似笑非笑。馬小飛卻做出一臉的痛苦狀：

　　“天啊，原來在你們的心目中，現在的李小強都還屬于進步不快的那種啊？他這樣的狀態，也能算是狀態低迷。可見大家對他的期望值也太高了。和他相比。。。嗯，用小強的話怎么說來著？那我們這些人都應該找塊豆腐一頭撞死。”

　　“哦？難道你們棋手不是這么認為的嗎？”

　　“當然不是！”

　　開過玩笑以后的馬小飛收起了嬉皮笑臉。他突然變得一臉嚴肅：

　　“別人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過在我看來，小強最近一年的進步速度，依然只能夠用“神駿”來形容。只不過到了他這個水平，一般人看不出來而已。”

　　“哦？”

　　“這樣說也許不夠形象。那么我就簡單舉個例子吧。在1年多以前，就在小強手握名人頭銜的那一年。我也不怕大家笑話我狂妄，和大家說實話吧！那個時候的小強，盡管他的成績非常好，不過在我的內心深處，我認為小強和我相比。他還是要差一點的。如果是我和他下五番棋。我認為自己的勝算要大一點點。不過到了現在，如果我有機會和小強下五番棋的話。哪怕是在我的內心最深處，我也不會認為自己的勝算更大。就算是我最樂觀的估計，我也只能認為是五五開吧。”

　　聽了馬小飛的話以后，再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很多圍棋記者不禁面面相覷。這些人可都知道。馬小飛是一個內心非常驕傲的人。他其實也用不著說什么客氣和恭維的話。既然他是這樣評價李小強，那么在他的心目中，確實是把李小強當成一名真正的對手了。

　　聽到馬小飛這樣的言論，再在看他一臉落寂的表情。就連馬小飛的“冤家”劉大錘都看不下去了。他這次罕見的沒有和馬小飛斗嘴。他甚至安慰起了馬小飛：

　　“我說小妖，你現在也不能這樣頹廢吧？雖然在總體看法上，我和你的觀點是一致的。以小強目前的水平。我認為他已經超過我和大方這幾個人了，但他現在畢竟還不夠穩定不是？等他把這個弱點消除掉了，小強才算是真正的成長起來。”

　　面對老冤家的安慰，馬小飛再次搖頭苦笑：

　　“大錘，我們都是下棋的人。自己是欺騙不了自己內心的。像小強目前的這種不穩定狀態，其他人可能不清楚。我們這些棋手還會不最清楚嗎？他的這種不穩定。其實我們每個人都經歷過。而且我們都知道，小強現在的不穩定狀態，是只有在上升期才會出現的。是一種特有的不穩定！說實話，我認為小強的可怕，其實就可怕在這個地方啊。在某些方面，我認為現在的自己還不如人家小強的。。。”

　　“哦？你指的是什么方面呢？”

　　這次馬小飛沒有直接開口，他只是把手向上指了指。然后低頭默不作聲。看到馬小飛的動作，那些圍棋記者再次面面相覷。不知道馬小飛打的是什么啞謎。

　　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曹大方九段突然開口，他解釋了馬小飛動作的意思：

　　“沖擊力，馬小指的是小強的沖擊力！必須承認，在這一點上面，我還是非常贊同馬小的觀點。如果是對上那些棋手，那么小強的沖擊力，可能比我們這些人都要大。打個最簡單的比方吧。如果我和小強同時出現在世界大賽的賽場。那么像我這樣的水平。奪冠的可能不會超過一成。平心而論，馬小奪冠的希望也不會超過三成。而小強不一樣。哪怕他和馬小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由于他的沖擊力更大，那么他奪冠的可能性也將更大。我想，這應該就是馬小羨慕小強的地方吧。”

　　“哦！”

　　周圍的圍棋記者這下總算知道馬小飛的意思了。馬小飛的手指往上指，那當然就代表了在他心目中更高級別的對手。按照馬小飛的水平和實力。那當然只有當世的那些超一流棋手。才是馬小飛追趕的目標，才是他前進的動力。

　　而馬小飛認為。現在的李小強，在真實水平上，已經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正如劉大錘所說的，在穩定性上，李小強可能稍有欠缺。不過在“沖擊上手”方面。馬小飛認為自己可能還比不上李小強。

　　當張大記者認為自己已經理解了馬小飛的意思后，他不禁失聲叫道：

　　“馬小，難道你是真的這樣認為嗎？”

　　“這有什么不好說的。其實在國家圍棋隊，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不信你問問他們。”

　　張志東抬頭看去，他看到劉大錘和曹大方同時點了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整個賽場突然一片騷動。張大記者猛然驚覺，他知道，整個賽場的最后一盤棋，現在可能已經結束了。

　　在第1臺棋桌邊上，在整個賽場的最中心。李小強和錢于平的手都已經停了下來。說實話，由于這盤棋特別混亂，打劫和轉換的地方特別的多。雙方都是死子累累。加上雙方的用時都很緊張。就算收完了最后一個單官。李小強都不知道誰勝誰負。等比賽終于結束后，李小強抬頭看了錢于平一眼。從他的神態和表情上看，他好像也不知道最后的結果。

　　等錢于平發現李小強看向自己以后，兩人相視一笑。

　　大家靜靜等待著裁判的最后數子結果。